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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到此刻,答案应该显而易见。世上不止有鬼,还有一些能看见鬼的人。但我从没想过,小鸦和秦帆都是那极少数的一部分。原来他们来自一个替人看事的世家。他们私底下讨论过几次,觉得必须替我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才有了那包符纸的乌龙事件。
那一晚,小鸦禁不住我苦苦哀求,最终答应不打120。她用布条替我扎紧伤口,带我去医院门诊进行了缝合,所幸失血不算太多。
晚自习过后,秦帆也来了。我坚持要坐在沙发上,这也许能让局面没那么严肃,我猜。不知为何,气氛变得很像审讯。秦帆坐我左侧,小鸦坐我右侧,坚决不让哥哥靠近我半步。他只好靠在对面的沙发上。
“所以说……你们一直都看得见他?”我问。我必须搞清楚他们看到多少,又知道多少。
“也不全是吧,”小鸦声音沙哑,“但一直都能感觉得到,从军训那会儿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所以那些淤青——”
我用眼神恳求小鸦不要再说下去。秦帆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小鸦犹豫再三,还是对他摇摇头:“没什么。”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难抑欣喜之情,“你们能对我描述一下吗,比如他长什么样子?”
“他妈的开什么玩笑!”秦帆不爽,“这玩意儿吸你精气,害你不浅!小寒你是被蒙骗了,要我说就该马上把他超度!”
“他才不是什么玩意儿!”我转身看了看秦帆,又看了看小鸦,最后目光落在哥哥身上。
“他是……我哥哥。”我生平第一次能向众人宣告。我哥哥,这是我哥哥。
他猛地抬起头,与我视线交汇,似乎很意外我会这么说。他总以为经历过所有一切之后,我会对他避之不及,就像爸妈当初做的那样。
“等等等等,我有点捋不清了!”秦帆皱起眉头,“你不是独生女么?!”
哥哥于一片幽暗中终于开腔:“无论是拷问也好,质疑也罢,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来问我。但今晚寒寒需要休息。”
“还‘寒寒’呢?你以为你谁啊!”秦帆嗤笑。
“但我们怎么能信你的话?”小鸦冷冷地问,“毕竟你只是鬼。”
这一问题直捅根源,掷地有声。周遭顷刻冷却,让人难以承受。我拉住她的手,轻声说:“没事的,小鸦。今晚是个意外……明天好吗?明天我会跟你解释的,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她表情柔和下来,只是摆摆头:“你总要说你没事……可你这根本不是没事。”
我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我点点头,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她不再与我争,半拉半推,将冒火的秦帆带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末尾,那影子在墙壁上逐渐远去,还未彻底消失之际,哥哥从后方一把抱住我。
“好好谈谈吧,哥哥。”我抢先一步说。抢在他的道歉之前,在我的眼泪落下之前。
27、
我本意是要装作一个大人跟他谈判来着。我要告诉他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的冷落无关。可我根本装不住,手很痛,心也痛,被他碰一下就片甲不留。他不言语,只是一直一直搂着我。我感觉自己的泪腺都已经枯干,意识到原来我们做了那么多次,只欠缺这一个真正的拥抱。
那路灯把阴影拉得好长,我希望夜晚更长,明天干脆不要到来。他的道歉跌入陈词滥调,我以为这是对你好……那所谓好的人生,就连鬼也难免被困入窠臼,以至于他要将我当做物品一样递给某个男人,任何他以为会给我幸福的男人。
那么说说实话吧,哥哥。
“实话吗?”他说,“真要听实话吗?”
“嗯,说吧,说你根本舍不得我。”我侧躺身子,撑着脸看着他。他低垂眉眼,眼睫颤颤,好似黑天鹅的羽毛。后来他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像房子里终于亮起一束光。
“寒寒,你不知道……其实我的想法一直都很俗套。我想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无论是小时候你想要的雪人雪糕或那只圆珠笔,又或者是你每个生日的生日礼物。我也想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从草原到雪山,从山川到大海。就像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地方。我做过许多梦,鬼也会做梦,很可笑吧?梦见我们去看海,你穿着白裙子,踩在沙滩上。可上帝开了最坏最坏的玩笑,把我的筹码全都拿走,我在命运这张赌桌上根本无力出击。我没办法忍受自己像个无底洞,吸走你的所有可能性……不该这样。我的世界只有你,但你的世界本该更宽广。”
我一直抹眼睛,可眼泪止不住。
“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心的,但这份爱不能成为我伤害你的理由。过去这些天我伤害了你,我不会为自己开脱,”他说,“寒寒,你不该让任何人这样对你自己,就算是我也是一样。”
“说什么呢,因为你是哥哥啊。”我用那只完好的手拉他。
他顺势牵起我的双手,用鼻尖轻蹭我的脸颊:“总之,我不会再说你要为自己而活。就当是为了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好吗?”
“你会跟我一起吗?不是那样的话我就不答应。”我呜咽着问。
“当然,鬼不用买票就可以坐飞机火车,这种好事怎能错过呢?”
我被他逗笑,又听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自己是个吸血鬼,而不是普通的鬼。”
“我原谅你了。你可以咬我脖子,”我指指自己的脖颈,“就这儿。”
“然后我们长生不老。”他亲吻我的颈窝。
我对此深信不疑:“然后我们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