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旧事晦无明(4 / 6)
此战不能不应。
毒沼之中剑影纵横,锋刃吟啸撞上满壁巉岩,凄惶犹如鬼哭。赵思青荡开逼至面门的一剑,星剑剑锋回转,煌煌星辉月色泼散满窟阴森绿雾。柳星闻原本胜不过赵思青,兼之伤势未愈,此战结果本该分明。但这八门奇阵之中有什么一直在牵引潜伏在赵思青经脉中的三绝剑气,使内息逆行,不动则矣,动武则必遭反噬。沼泽毒雾升腾,久战之下毒气侵蚀肺腑,赵思青呼吸便如烈火灼烧。对方又掌握幻阵地势之利,两人缠斗许久相持不下,眼看要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沼泽上几无落足之地,赵思青脚踏一块凸起的岩石借力,想要停栖在巨兽椎骨之上。不料那白骨已被剑意震碎,顷刻间化作齑粉。他足底一空,立刻反应过来,强行提气纵身上跃,却引动剑气发作,经脉中的内息便如被利器截断运转不灵,眼见便要坠入泥沼。而星剑也已吻上咽颈,肌肤被剑气侵出一线血痕,亟待封喉。
就算取不了他性命,也能重创赵思青。千钧一发之际,柳星闻却骤然停手。
洞穴昏暗,赵思青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周身剑意变幻。柳星闻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手中星剑震颤,剑气分化黑白二色残杀搏斗,时而星夜之黑浸染剑身,时而月光之白洗净寒锋。赵思青试探着唤了他两声,没有回应。
剑心不稳,自缚魔障——这是走火入魔之兆。
柳星闻被困在了无数影子里,黑的影子和白的影子,尽手持利剑似在诘问。他冷着脸,瞳孔微微发红,不理会咄咄逼人的虚影,只是决然举剑将拦在面前的一切都斩去。赵思青旁观片刻,察觉柳星闻此举无异于挥剑自戮,未作犹豫,拨开那重重幻影走上前去。
将手搭上柳星闻后心,赵思青温声道:“稳定心神。”
温和的内力流转在经络之中,助力平复躁动的剑意。柳星闻刚刚恢复神志,便听赵思青问:“揽星楼一战镜天阁虽落败,但你并非遭逢挫折便一蹶不振之人,也不是面对困厄则心生怯意之人,胜负常事,败则复战。是什么东西,令你矛盾难决,乃生心魔?”
柳星闻未作声,赵思青猜测:“与摘星宫有关?”
柳星闻反问:“我已走火入魔,何不趁机解决掉我这个命主杀伐的祸患?”
赵思青答:“暮为长庚,旦为启明。是非祸福,未可定论。你既……咳……诸事未成,没有犯下实质恶迹,便有回头余地。再说,刚刚剑锋在喉,你又为何没有对我下手呢?若非猝然撤回内力反噬己身,心魔之劫断不至于此般凶险。”
地宫中传来机括运转之声,良久方歇。柳星闻沉吟不语,待道路尽头传来石块滚落之声,方开口道:“地宫的困阵我已撤去,通向外界的通道打开,你不必担心其余三人了。”
他面色倨傲:“便算还你相助之情。至于先前为什么没有动手,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无需在意。有些事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再做决断,剑心稳固之前,不会再来扰你。”
说罢,他便背转身独自步入黑暗之中。赵思青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极轻地叹了口气。惊门过后便是杜门,赵思青回到石兵处寻到写着杜的石门走了进去,与之失散的三人俱在门内,观其神色,亦是刚到不久。简单互通前事,夏长淮道破阵之法应当就在杜门之中。
四人在杜门之中再次见到白色草株催生的幻影,年纪较之先前的大上许多,料想便是失手杀死自己母亲之人。碎梦手里有这个人的情报,段非慈道此人名叶惊弦,镜天阁高手,擅射,弓术冠绝武林,快箭可与过隙白驹竞驰,几近幻影。乘升降梯而下,叶惊弦本人赫然便在地宫之中。他奉命守卫摘星宫培育须臾草,藏身地宫倒也不足为奇。
此人颇为难缠,身陷死境困兽犹斗,不肯俯首就缚。少侠记起自己捡到的弓弦,向他眼前一挥,那点执拗心气便散了。心气散去,人便也死去。
少侠环顾四周:“云梯虽已打通,可这八门阵法似乎并未被真正撼动?”
夏长淮确认这件事:“阵法仍然在运转,看来,星都阵法的关要之处不在此。此行也非一无所获,待我勘察过摘星宫幻阵,便可大致推算出星都入口所在。”
众人由开门返回地面。离开前,少侠回头看了一眼叶惊弦已然冰冷的尸身:“弦断难续,覆水难收,你还能怎样回头?”
五?九死一线生
东方欲晓,仰眺碧落,夜色仅余半壁。
一行人终得脱困。天边蟾光毫无征兆地暗淡下来,就连破晓启明之星,此刻也变得明灭不定。事出反常,众人略有惊疑。少侠想起自己身边带着方承意送的琉璃瓶,连忙取出一观。瓶中空空如也,他迷茫道:“不是幻术?”
夏长淮蹙眉:“若非幻术,便是天象有异。”
他不动声色,悄悄将手拢在袖子里占上一卦。此卦所卜乃是星都决战之吉凶,卦象显示前途虽有坎坷,但终能得偿所愿,小吉。想起贺枕流先前之卜,他又为赵思青占上一卦,这一次的结果……仍为大凶。
九死一线生,但生机渺茫,将断未断,只在一念。
为免动摇人心,他将话吞回了肚子里。一旁,赵思青稍稍提高声音,安抚众人道:“诸位莫要太过惊惶。我刚刚在地宫里碰见了柳星闻,既然他在此,那么是星剑扰乱星象使之异动也未可知。”
段非慈疑道:“柳星闻?他怎会在此。”思忖后又问:“此前地宫困阵便是他所为?一步踏出,景换形移,变幻莫测。他故意将我等分开,是为了逐个击破?”
少侠“啊”了一声,连忙问:“掌门,你没事吧?”
赵思青轻轻摇头:“我没事。”他拂去残枝败叶于老树根上坐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将八门地宫中之事娓娓道来。听罢,夏长淮低声问询:“他先是乍然收手,后又主动撤去困阵,究竟是何意?”
段非慈也吐出疑问:“揽星楼时他尚剑心坚定,短短数日,心魔由何而起?”
赵思青道:“心魔必由执念而起。想他先前执着之事,一为剑道,二为大业。我猜想……多半是为着后者的缘故。你我见过的那些幻影和残碑,他应该也见过了。虽然幻影语焉不详,残碑字迹不全,但仍可从中窥见一二真相。他天资聪颖,大概觉出不对劲。若大业仅为梦幻泡影,他平生心血枉费,一时心绪激荡乃至走火入魔,也在情理之中。”
“我有一个想法。”他稍加思量,“他既然未对我等斩尽杀绝,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策反他。”
“这……能行吗?”少侠难以置信。
“虽不知何故,但依我看,柳沧海多半将他当作了弃子。”赵思青纵目天际,悬挂在夜空中的金星暗淡无光,“之前一战,若他没有收手,我与他大概会两败俱伤。我想不出他有什么与我同归于尽的必要——除非,是柳沧海故意设计。埋伏在这里的叶惊弦是柳沧海的人吧,待我与柳星闻双双重伤,他便可一箭双雕除去我们。”
“虎毒不食子,柳沧海为什么要设法除去自己的亲生儿子?”少侠不可思议问。
夏长淮指节轻叩老树,带得碧叶簌簌作响:“在他的梦幻之境,始与终,生与死,没有什么区别。纵身死命陨,也不过回归命泉。再者,也许同柳星闻的命星有关。”
“赵掌门,柳星闻的星剑十九式,其中可有一式名为飞星入昴?”夏长淮目光落到赵思青脸上,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继续道:“柳星闻的飞星,自然便是太白金星。还记得你之前让枕流告诉我,柳星闻少时练字的习册,《胡无人》这一篇,‘太白入月敌可摧’此句被黑墨涂去吗?”
“金星犯昴宿月星,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