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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听说有些本来一直和我关系不错的家伙,不听我解释就要教训我。不准备条后路,搞不好会活不下去哩!”
我点上烟,视线落在桌面的菜上。元成贵最讨厌有人盯着他看。
“杨伟民可是说过他不想插手。”
“谁管那姓杨的臭老头怎么说!”
元成贵惊讶地看着我。接着轻轻摇摇头,用压抑的声调问道:“健一,我只想知道吴富春躲在哪里。”
“我哪知道!不骗你,直到昨天杨伟民告诉我,我才知道富春回来了。”
“你们俩就像亲兄弟一样要好,就算不知道富春的窝在哪里,也该会有联络吧!你一定可以猜到他人在哪里。”
“我们只是在一起做过事罢了,我连他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不是真话。在结识富春的第二天,我就查出了他的住处,可是我决不主动同他联络。没钱的时候,富春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点元成贵应该知道,可是他并不知道我晓得富春的窝在哪里。
“别唬我。”
元成贵说,但可以清楚感到这只是吓吓人罢了。我准备乘胜追击。
“在富春跟你闹翻了以前,我们早就散伙了,这你应该也知道。”
我用余光看着他不甘愿地点点头后,继续说道:“难道你忘了,富春闯下那场大祸以后,我还帮你找过他吗?”
“够了,我知道了。”元成贵明明什么都没听懂,却不让我再说下去。
“看在崔虎也出手干涉的份上,今天就让你回去,不过——”
虽然元成贵用像博学的大教授一样的口吻说着,却突然站起身来,用他那像是不做家务事的女人似的手指着我。
“不是我相信你的鬼话,我晓得你知道吴富春躲在哪里。给我听着,我给你三天时间,不管死活,你都得在三天后的这个时间,把那家伙给我带来。不然的话,就先替自己准备好棺材吧!”
“崔虎可能会插手喔!”
“我哪会在乎那些北京的孬种。”
元成贵露出了冷酷的目光。看来,我除了找出富春以外,没别的路可走。
“知道啦!我会尽力而为。可以让我和那个看到富春的家伙谈谈吗?”
“他现在外头办事,一会儿我叫他打电话给你。”
“我会到处跑,就叫他打我大哥大吧!”我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
“别急着走,健一,来都来了,吃个饭吧!”
“我吃不下。”
元成贵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好像想回些什么话,却又作罢了。
孙淳用刺人的眼神看着我。说来,富春是趁孙淳疏忽时,把元成贵的得力助手做掉的,他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让我觉得庆幸的是,孙淳总是守在元成贵身边寸步不离,这种家伙假如成天在我身旁晃来晃去的话,我会连觉都睡不好。
我慢步踱出了包厢。和进来时不同,这会儿没人送我出去。
有太多事得想清楚。这种时候最好去洗个三温暖,搞不好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我从西武新宿车站旁的大马路往北走,我常去的三温暖在格林广[鞋]场大楼,距离“咸享酒家”走路要不了一分钟。
可能因为是星期天,三温暖里没几个人。我把衣服放进置物柜里,换上了店里准备的短裤。置物柜门里的镜子上,映着我身上那一道伤疤。伤疤约三公分长,从肚脐斜斜往上延伸。我轻轻弹了一下伤疤,用湿毛巾盖着头,走向充满热气的三温暖房。我像坐禅似地盘着腿,借着不停出汗让自己专心。虽然我绞尽了脑汁,却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我一向努力和富春保持距离,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偶尔有些寻常的客人进来,都会偷偷打量我肚子上的伤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在纳闷看来不像黑道的我,为什么会有这道吓人的伤口。看到他们避得远远的,多少让我感到不舒服。
认真想法子想得烦了,我开始想起这道伤疤。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时被对方给划上的,当时我十七岁,那家伙——他叫吕方,十五岁。
那时我正为升学问题而烦恼。老妈早在我十五岁时,就跟一个男人跑了了,我念高中的学费都是杨伟民出的。我想进大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既没力气又没胆量,既然没有能力混下去,将来就只能靠头脑吃饭。杨伟民答应,如果我想进台湾的大学,他会为我准备学费。我的北京话在会话上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再加上如果去了台湾,我就有机会学到杨伟民他们不肯教我的台语。那阵子,杨伟民好像也认真考虑把我培养成心腹,所以希望我能在台湾住一阵子,熟悉台湾的文化与习惯,再娶个台湾老婆。
对我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当时我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日本人,而是住在日本的华侨。对在新宿闯荡的台湾人来说,能受杨伟民的保护是个无敌的精神支柱。可是我犹豫了。大概是身体里老妈的血在作祟,有一部份的我,还是把台湾当成“异国”。虽说杨伟民在台北的熟人多得不得了,但想到自己十八岁就得只身在外国生活,还是让我提不起劲。我好不容易才习惯在新宿的台湾人圈子里生活,即使知道在他们的笑脸里混杂着对外人猜忌的眼神。我已经开始喜欢沉浸在这种气氛里了。
在这段犹豫的日子里,我白天上学,晚上就在杨伟民的外甥所经营的中国餐馆端盘子兼翻译,打发下决定以前的时间。那时,命中注定要打碎我美梦的人。就是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