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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你是全校唯一一个对洗床单感兴趣的男生。”孙林对我的行为如此评价。
“没人对洗床单有兴趣,只是脏了就不得不洗。”
“你管那种程度叫脏?”
我明白他说的不无道理,脏的定义因人而异。同宿舍的人或许多少觉得我有洁癖。他们无一例外地视清洗为麻烦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踏入洗衣房半步。我甚至可以从他们的衣服上闻出行动轨迹:网吧的烟味、球场的汗臭味、烧烤摊的孜然味……也可能是我神经过敏。
孙林也一样,他偶尔会陪我来洗衣房,但很少洗衣服。洗床单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对一般男性而言,床单大概是和床绑定的永久性固件。
“把大好的周末时光浪费在洗衣房里,我想象不出比这更奢侈的浪费行为了。”他倚着洗衣房的门,一边玩手机一边说。
“花费两个月时间,在社交软件上与顶着可爱头像的女高中生不分昼夜地聊天,充当知心大哥哥。结果人家一发照片就当即拉黑。做出这种事的人,想必对于浪费时间才是真正的擅长。”
“那是个例外,谁知道她头像ps的那么离谱。”孙林没好气地说,“何况成功的例子也不少,今晚我就约到了一个。”
“你那件牛仔外套一周没换了吧,不怕对方嫌弃味道?”
“你也太小瞧我了。”孙林得意洋洋地说,“我的衣柜里永远备着一套体面的衣服,为了不时之需。所谓恋爱的关键,就是在女孩的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哪怕是演出来的也不要紧……”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恋爱经验谈,注意力集中在洗衣机的计时器上。要不要先回宿舍晒一批衣服呢?周末的洗衣房比平时拥挤不少。洗衣机只有10个。若是中途离开,再轮上可能要等很久。
有人递来一张广告单,我顺手接过。
身处校园,总免不了收到些广告传单。传单内容包括社团宣传、新开业的餐厅广告、移动网络优惠套餐等。对此我早已习以为常。
但手头这张广告单有些异样——印刷拙劣,排版歪歪扭扭。标题不是“外卖订单超20元免费送货上门”,也不是“网络套餐首年特惠”,而是一行意味不明的英文字母“no keepg no feedg”。右下角配了一张黑白图片,仔细一看,竟是一只斑纹花猫在啃食鸟雀的血腥场面,羽毛散落一地。
我困惑地抬起头,望向发传单的人。
竟是那个怪人刘北安。
他一脸严肃地盯着我,“你对于野猫捕食鸟类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猫?为什么捕鸟?”我完全不能理解他想表达什么。
刘北安咂咂嘴,“你没有仔细看我的传单啊。”
他给孙林也塞了一张。孙林只扫了一眼,就兴趣缺缺地继续玩手机,“还没发完啊,你准备搞到什么时候为止?”
“当然是发到这所学校所有人都明白‘nknf’的活动宗旨为止。”
刘北安抽出一张广告单,站在洗衣房的中心位置,朗声读了起来:
“根据“iu”,哦,也就是“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的定义,流浪猫是公认的,有红色警告的,最危险的入侵物种之一!由于人为的选择,它们在城市生态链里没有天敌,繁殖数量无法通过生态系统调节。一旦种族繁衍壮大,会对生态平衡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大家知道吗?流浪猫在世界范围内至少造成63个种群灭绝!它们捕杀鸟类、爬行类、两栖类、鼠类等等,不仅为了饱食也为了娱乐……”
几个端脸盆装着脏衣服的男生走进洗衣房,看了眼刘北安,窃窃私语了几句,又转身退了出去。我也想躲开,但洗衣机的计时钮只差小半圈就转完了。
“鉴于流浪猫对环境的危害,我在此呼吁大家不要随意投喂,即‘no keepg no feedg’——如果投喂就负责到底,把它们带去医院检查、注射疫苗以后领回家里饲养。绝不要由于过剩的怜悯心作祟,在野外定点投喂……”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啊。”孙林把手机揣入兜里,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说的不喂流浪猫活动,是那个什么鲍勃涤纶提倡的吗?”
“不是。”刘北安愣了愣才回答,“鲍勃先生的歌是高度象征性的,通常不提及具体问题。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是嘛,可你在英语课上的豪言壮语,我还记忆犹新呢。想要保卫世界和平的大人物,居然又关心起猫啊鸟啊的小事了,实在大材小用啊!”
“过奖了,我也没那么伟大啦。”刘北安颇为害羞,一个大男人用细腻的语气说话是很恶心的,我恨不得塞住耳朵。
而且,我怀疑他压根没听出孙林的嘲讽。
“喂喂,那世界和平可怎么办啊?”孙林装出关切的表情。
“呼吁和平的大事,我当然没落下。到昨天为止,我每天都会访问facebook、itter之类网站的联合国官方账号,留言呼吁停止对伊战争。”
他说话的态度很认真,但这种行为实在不像正常成年人能干出的。连孙林都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接话。
“和平的话题先放在一边,我们还是先谈谈流浪猫的事吧。”刘北安在洗衣房里环视一圈,除孙林外所有人都埋头于洗衣作业,避免与他目光相遇,“上个月我可是亲眼看到了一桩惨案,就在学校西门口。当时我刚吃完牛肉拉面,在回宿舍的路上。意外看到一只白猫蹲在草丛里伏击麻雀。我本打算看笑话的,会飞的东西哪那么好抓?结果一瞬间,猫闪电般窜了出去,麻雀还没来得及振翅起飞就呜呼哀哉了。我目瞪口呆之际,它叼着麻雀施施然离开了,嘴角带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