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他说宁策怎么一声招呼不打,莫名其妙带他来电影院。
——这是觉得他现在有回报价值了,打算实打实地教他点儿东西了吗。
相通了这一层之后,秦奂的表情稍有点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策太久不做人,乍一下给他展现了点儿人性的光辉,他反倒觉得其中必定有诈,不是糖衣炮弹就是必有后着,瞻前顾后不敢踏前一步。
陈三剪和云娘那场戏,还是他第一天上场的时候,宁策让他和宋瑶对的那一条。
当时演垮了之后,宁策逼着他写了一周多的人物小传,虽然最后勉强过关了,宁策也给他的台本改了批注——但关于那一场戏,秦奂自己写的体悟,他一个字没动。
秦奂开始还以为他写得还行,不需要变动了,翘着尾巴要跟老师邀功,结果上赶着被宁导嘲讽了一顿。
“共情是最低级的表演方式。”他这么对秦奂说,“一般戏你要这么演,我无所谓,这一场你再这么乱来,就收拾饭碗麻溜地给我滚蛋,出去别说你是我手底下的演员。”
宁导的狠话撂得明明白白,秦奂面上不服气,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演戏确实一直都有点儿过分依赖共情的毛病。
平时的戏可能看不出来,但碰上个别性格极端的角色——比如故事后期的陈三剪——他也许可以东拼西凑地还原出这么个人物的影子,具体表现力必然不如那些对角色有更深层次理解的演员,缺陷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迄今为止,秦奂还在跟那场戏的人物心理做长期斗争。每回问宁策,对方总说他方法不对,但又打定主意不教他具体的技巧,叫他自己去悟。实在是非常痛苦。
秦奂想了想,实在没琢磨出宁策在这里给他挖坑的动机。
于是张了张嘴,试探性地问:“这部片子,你能给我讲讲吗?”
宁策已经在取票机拿了票,正拿给票务员撕去副券。
他长得好,走到哪儿都能让小姑娘多看一眼,只是他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认知。
听到秦奂的话,还回头挑了一下眉毛,神情似笑非笑:“……这片是拿了棕榈奖了,还是上柏林电影节提名了?”
言下之意就是,什么片都能劳动宁导分析指点吗?
相当有宁策风格的倨傲回答。
秦奂让他不轻不重地呛了一句,不知怎么的,反倒松了口气。心想,这就是片子难度不大,可以让他这等凡人自行领悟的意思了。
于是放心大胆地跟宁导检了票进场,就当多一次观摩前辈演戏的机会了。
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一直维持到电影开场。
灯光熄灭,众人喧哗声渐止。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银屏上方缓缓浮现出了三行字。
【《危楼》】
【导演:赵屏】
【领衔主演:岑景池】
—
虽然秦奂不是科班出身,没上过每年都要荼毒大批表演系学生的当代影视鉴赏,但赵屏赵导的名声家喻户晓,如雷贯耳。路边随便拉个人,估计都能扳着指头,把赵导的银屏巨作数上几部。
十年以前,秦奂还在初中和第一任小女朋友玩儿牵手游戏的时候,对方的片子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场场上座率爆满,观众交口称赞,碰上影院排片少的时候,更是一票难求——那一代的小青年谁没在电影院里为赵导上供过眼泪和半箱纸巾的,回头琢磨整个青春期,估计都觉得少点儿意思。
这样一位大人物,几年前就功成名就,逐渐退居二线了。听说这两年都在家里带带学生,空闲的时候才磨一两部冲奖的片子。
《危楼》就是其中典型的一部。
可是灯光已经暗了,片头曲放完一半,主要演职人员都在屏幕上转了一圈。
这时候才意识到上了贼船,显然来不及了。
秦奂无奈地笑了一下,开始反思进影院的时候中的是什么邪,宁策敢说,他就真敢信。
大概是赵导盛名犹在,当下并不是看电影的旺季,这一场的观众却不少。在他视野范围内的前座,还有一对耳鬓厮磨的小情侣,两人在独立的椅背前肩挨着肩,贴得极近,凑在一起低声说小话。
俨然一副热恋期男女出来约会的模样。
秦奂早过了学校里那阵看见情侣就酸得牙疼的阶段,看见了也是漠不关心地扫过一眼。只在是目光游移到搁在手边的爆米花的时候,略微顿了一下。
宁策注意到他的眼神,问:“怎么了?”
“没什么。”秦奂说。
他顺手捞了一颗爆米花,扔进嘴里,若有所思地嚼了两下。
爆米花是他看着炸出锅的,甜香酥脆,外层裹一层薄薄的糖霜,带着一种膨化食品天然的味觉加成。
秦奂早不记得上一次陪女友看电影是在什么时候了——假使在他为数不多的感情经历中,他真的能体贴到想起看电影这一茬的话。
即使有过类似的经历,像今天这样,让人手牵手带进影院,又买票又买爆米花,跟哄小姑娘似的,绝对是人生头一回。
不管初衷如何,氛围怎样。
他瞥了眼身边懒散撑着下颌,明明已经看过原片,还在这里陪他等电影开场的宁策,舌尖不自禁抵了下上颚。
他的老师,好像是在跟他约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