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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响了两遍,宁策才接起来,还没开口,秦奂就听见了那边有些嘈杂的交谈声,挑起眉:“在应酬?”
“没有。”宁策说话的时候,周围的声音逐渐远去,应该是特意走到了一个清静的地方,“约了熟人吃饭。”
秦奂拿胳膊夹着手机,铅笔在剧本上勾画了一道,故意问:“哦,那我是不是打扰宁老师了?”
“随时欢迎你打扰。”宁策笑了笑,“家里住的习惯吗,要不要让助理提前给你订机票。”
“还行。我就回去转了一趟,没住家里。”秦奂说,“太久没回了,周围的店都换了一茬,走在路上差点没认出来。”
“嗯。”宁策不疑有他,“既然都回去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转转,也可以见一见之前的朋友。”
秦奂浑不在意地应了声,一心两用,边聊着天,边提起笔,在纸页的空白边缘补了几句见解。
漫无目的地聊了两句,宁策也察觉到了他的分心,问:“有别的事要做?”
“也不算。”秦奂半真半假道,“圈子里的朋友给我发了份剧本,叫我替他看看……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宁策听了颇为意外:“剧本?”
但转念一想,秦奂待过的剧组不算少,有几个认识的编剧朋友也正常。
他来了点兴趣:“什么题材的,可以透露吗?”
“小制作而已,哪敢在宁导面前丢人。”秦奂笑说。
他转了一圈笔,对照着这两天凑空写的人物小传,又在不确定的地方打了个圈儿,忽然生出个突兀的念头。
《锦堂春》这个本子,赵屏大概是卖了岑景池一个面子,给到他手里的不止分幕大纲,剧情大体都是全的。
这几天他精读了一遍剧本,大致对要演绎的角色有了数,但对涉及剧本中男一的戏份,却心存几分疑问。
男主程凤春无疑是剧本中的灵魂人物,整个故事相当于他的个人传记,所有人物的悲欢离合都以他的视角展开。
然而不同于《危楼》的简单直叙,许多涉及人物生平的关键细节,编剧都故意做了模糊处理,使得程凤春的形象始终笼着一层淡淡的迷雾,叫人如同雾里看花,好像赏到了花的热烈绝艳,又摸不透迷雾底下兀自淌着的暗河。
受宁策影响,秦奂读剧本时总带着几分探索到底的想法,不自觉地就对程凤春这个角色上了心,但留给他琢磨的时间毕竟少,导致到现在他都没什么真正的头绪。
宋瑶先前就说,如果他有什么问题,不如直接去问宁策,这话他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却忽然动了心思。
就像宋瑶说的,撇开他俩的关系不谈,宁策再不济也是几大金奖在手的名导,在专业素养上绝对无可指摘,这会儿他在剧本上遇到了问题,干嘛放着现有的资源不用,非要自己钻牛角尖。
“不过,宁老师。”他试探性喊了声宁策。
“嗯。”宁策倚在露台上,懒散地应了一声。
“我看的这个本子,确实有个没弄懂的地方。”秦奂说。
宁策略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哦?你说说。”
“如果有一个角色。”秦奂组织着语言,缓慢道,“他所做的某个关涉久远的选择,和他一直以来展现于表面——或者说,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性格特征,完全不符。”
“那我要怎么去理解他的行为逻辑?”
宁策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确定你的朋友不是什么三流编剧?”
秦奂听出他话里的揶揄,笑起来:“应该不是吧,我猜。”
“好吧。”宁策说,“如果是我……”
他原本想说,如果是我创作的剧本,但话到了嘴边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动过笔了,于是自嘲地勾了下唇角,找补了一句:“我是说,如果要我来解读的话。”
“剧本呈现的故事永远浮于文字,事情的起承转合都在剧作者的一笔之间,有谁说,一直出现在观众面前的就是真的呢。”
“事实上,哪怕是个人传记,也有可以矫揉粉饰,大用春秋笔法的地方。”
秦奂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宁策笑了笑:“人也好,角色也罢,最虚伪的地方在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可以骗过他人,唯独在做选择的时候,他骗不过自己。”
“所以,不要被剧作者带着走了。”宁策道,“文字才是最会说谎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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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奂似乎对他的一番话有所体悟。
宁策有心给他思考的时间,就没再多说,顺势挂掉了电话。
等他回到包间的时候,盛安卉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等他。
对方似乎在他离开的时候补了妆,看着远没有之前那样失态了,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红。
见他进来,强撑着扬起一个笑,问:“聊这么久,阿策是谈了女朋友吗?”
宁策无意和她多做解释,只扬手喊来了服务生,给她杯子里续上茶。
盛安卉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能得到他近乎默认的回应,明显怔了一会儿,有些无措问:“真的吗?那……那她是圈子里的人吗?需不需要我……”
话说到一半,她也觉出了几分不对,神色黯淡下来,自语道:“也是,你都能捧出一个岑景池,当然能捧出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