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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策对他人的目光无感,只觉得此情此景的怪异荒谬——直到剧院的灯光一层一层暗下去,他下意识看向最后一排那个漆黑的影子,却不期然对上了秦奂幽邃的眼睛。
宁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秦奂,几乎在须臾间,他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他能感受到秦奂的视线,带某种不加掩饰的打量,一寸一寸描摹过他的妆容和身形,最后深入到被戏服遮掩的地方去。
那目光似乎带着矛盾的温度,明明是冰冷审视的,却在某个时刻有着足以融化一切的直白滚烫。
宁策下意识地想躲避和瑟缩,可是灯光太亮了,几乎照得他无处遁形,将他满身的阴郁、多疑和不安定明晃晃地摊在人前。那些凝视他的视线仿佛在此刻有了实质,一道道一条条在他外衣上剖开口子,人们窃窃私语着,肆意评判他肌肤上丑陋的疮疤。
他不敢看秦奂,那道目光却无处不在。惊慌间垂下眼,腰后忽然贴过来一只滚热的手掌,有人附在他耳边轻声问,老师,为什么怕我。
为什么怕我知道?
你说过会留我在身边,为什么不作数?
握着手腕的力道越来越重,宁策想开口,口鼻却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捂住了,徒劳许久发不出一个音节。
在即将溺毙的窒息感中,他被一阵尖锐的铃声惊醒,满头大汗地睁眼,却见窗外波士顿深重的夜色,骤雨裹着沉闷的风掀开了窗子,隐有预感地一低头,正好看见手机上跳动的来电显示。
已经知晓了即将发生什么,他手指颤抖地接起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凌远近乎慌乱的声音。
“宁策,你听我说。”他强行压着急促的呼吸,“宁姨割腕了,我们刚刚才发现,人现在送去抢救了……”
“阿策!阿策,你先冷静……”
……
宁策从层层的梦境里惊醒,撑着床坐起来时,后背一身未干的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疲倦地捏了下眉心,待剧烈跳动的心脏稍缓,下床倒了杯温水。
热水流入胃部的感觉让他的情绪稳定了一点,彻底从余悸中回过神。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往事,可能是最近提醒他想起的东西太多,白日有所思,夜晚自然就有所想。
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接下来到天亮前的几个小时,他是彻底睡不着了。
宁策将玻璃杯放在桌上,无声叹了口气,正要去拿本书打发时间,余光却瞥见手机屏上一个未接来电,时间在十分钟前,来电人是盛安卉。
……原来梦里的铃声是真的。
他的目光一凝,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立刻回拨给了盛安卉。
电话只响了几声就接通了,寂静的夜色里,盛安卉那边兵荒马乱的动静格外嘈杂,慌张的声音几乎与当初的凌远重合——
“阿策,爸的病情忽然恶化了,医院刚下了病危通知书,说必须要手术。”
“盛世的律师已经去给盛泽办假释了,我……我拿不定主意,你能不能来看看?”
程凤春
s大排练室。
长生殿绮丽的乐声止,秦奂关掉了仍在咿呀唱词的留声机,站在台边缓了一会儿神。
他往常也有这种出不了戏的情况,这是他的表演习惯所致,在宁策手底下磋磨了一阵之后好很多了。但最近试《锦堂春》,不知道为什么又有故态复萌的迹象。
挂钟的时针指向下午四点,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收拾了随身物品打算离开。结果刚一转身,就撞见了走廊上穿灰色夹克的男人。
这一层来往的学生很少,赵屏背靠着墙,指间夹了根烟,眼神幽深,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多久了。
秦奂没见过赵屏本人,但对方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已经代表了某种提示,猜出他的身份不难。
他意外地挑了下眉,随即整理好了表情,不卑不亢地喊:“赵导。”
赵屏似乎顿了一下,直起身,看向他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你认识我?”
在这种问题上隐瞒没有意义。
“圈子里谁没有听过您的名字。”秦奂坦率道,“之前听谢老师说,她先生是影视行业的。我好奇去查了一下,才知道是您。”
赵屏嗤笑了声,显然没有信这个托辞。
来试戏前,秦奂就听说过,赵屏为人正派,对圈子里投机倒把的行为很是看不惯。
但到底是在圈里混了几十年的名导,从始到终,脸上分毫端倪没显,看不出是否有不虞。
他掐灭了烟,上下打量了秦奂一番:“名单上的人我都有印象……你是岑景池推荐来试戏的?”
秦奂摸不准他的态度,镇定答:“是,还要感谢您给的机会。”
赵屏不予置否,客观道:“台词不错,你不是科班出身吧,以前演过谁的戏?”
闻言,秦奂微不可察地一顿,再开口时,自然地掩饰了过去:“演过几个小角色,基本没有镜头,不值得拿出来说。”
赵屏并不意外——这个年纪的演员,真有作品才奇怪了——略一点头,就把话题揭过了。
“岑景池跟我说过,你要试崔淮是吧。”
回想起刚才在排练室看到的景象,赵屏略微拧起眉,总觉得惊艳有余,却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