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他没有否认柴琰对于自己电影的评价,事实上在他看来,那几部电影确实跟小孩过家家没什么区别,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
柴琰怔愣了片刻,随即有些习以为常似的,自嘲笑了笑:“哦,那就没什么了。”
眼看着气氛有转向沉寂的趋势,为了不让宁策把天聊死,乔清正在头脑风暴怎么把话圆回来,就听旁边的秦奂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说起来,老师跟柴编剧很熟吧。”他说。
——老师?
其余两位在喝水的呛住了,在夹菜的没夹稳,啪嗒一声掉了。四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看过来。
在此之前,秦奂作为这错综复杂的四角关系中看似最无辜的一角,其他人在解决主要矛盾时自然而然没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直到听到这声,才纷纷侧目而视——怎么,你俩还有关系呢?
但两位当事人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宁策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没有否认:“还行吧。”
顿了一顿,才说:“也就一年见两三次,每次碰上都两看相厌的关系而已。”
其他人:“……”
这话从宁策口中说出来,真是一点都不叫人感到意外呢。
乔清司空见惯地接话道:“我头一回给你当主演那部片子,就是你拿银狮奖最佳导演那一次,评奖的组委会里就有柴编剧吧?”
“好像是吧。”宁策回想了一会儿,“当年银狮奖十三个评审,只有他投的反对票。”
他的语气平直,原样复述道:“给的理由是,我拍的东西就是为了哗众取宠,没有半点艺术修养,认为大众评审可能是疯了才会让这样的片子提名银狮奖。”
“……”
在刻薄这一道上,能和宁导旗鼓相当的人物也是罕见。
乔清瞠目结舌了半晌,又将怜悯的目光投向了柴琰,心想当爹的都结下这么大梁子了,难怪来学习个经验也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秦奂知道的内情比她稍微多一些,对柴琰莫名其妙抽风,非要到宁策剧组里应聘场务的原因也有所猜测,咳嗽了一声,道:“听小柴导说,柴编剧对《危楼》和现在的《夏夜之梦》,评价还是很高的。”
宁策嗤笑了声,不予置评。
在这场对话中,柴琰始终保持沉默,等到服务员再次进来添茶水的时候,他才低头盯着杯沿一圈茶叶沫,忽然说:“《危楼》和《锦堂春》,我都看了几十遍不止。”
闻言,其他人不解其意地看向他。
柴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宁策,道:“无论作为导演、还是编剧,我都有个疑问,一直很想当面请教您。”
气氛凝滞了一瞬,一直叽叽喳喳的乔清也自觉闭上了嘴。
宁策扬了下眉,好像并不感到惊讶,平淡道:“你说。”
“《危楼》和《锦堂春》,都是您自己的作品。”他问,“明明有能力亲自拍下来,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同样是创作一部作品,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编剧和导演对电影有着全然不同的掌控力,可以说,当一个故事终结于纸面上,交给导演时,它就几乎脱离了编剧本人,成为了不可控的东西。
你想塑造的人物,想传达的声音,总会被拍摄和剪辑中的太多因素扭曲,毕竟编剧只负责写下故事,导演才是真正让它呈现在观众眼前的人。
柴琰是个天才且狂热的创作者,正因如此,他无法忍受将作品交予他人之手,看着它在一次一次的偏差中背离他想象的样子。
他在宁策的作品中一厢情愿地找到了与对方的共同之处,认为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甚至在暗中将对方标榜为理想道路上的航向标,为此哪怕拍了两部片子糊了两部,被柴立荣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也没有产生过一点悔意。
但《危楼》和《锦堂春》上映后,他始终无法理解宁策为什么要把自己作品的版权转手给他人——在他眼里,这实在是一种不明智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柴琰顿了下,道:“《锦堂春》刚拿了银狮的最佳影片,但我看完之后,总觉得低于期望值了——它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在你最初写的故事里,主人公应该不是什么光正伟岸的形象吧?”
“看到它的成片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失望吗?”
这个问题已经超过了讨教的范围,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了。
秦奂拧起眉,沉下了脸色,略带不虞地喊他:“柴琰。”
事实上在三年前,《危楼》上映的时候,就有媒体追问过宁策这个问题,只是宁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
秦奂心知,这两部片子与其说是作品,不如说纠缠着宁策完整的前半生。其后牵扯了太多复杂的往事,宁策大抵是不愿意提起的。
就在他正要打断或者移开话题时,宁策放下了瓷杯,在桌上轻轻磕碰一声。
秦奂明白他的意思,面上仍是不赞同,但不说话了。
“在讨论这个话题之前,先收一收你的自以为是,小柴导。”宁策要笑不笑扯了下唇角,“一部电影如何,不是只靠它的编剧或者导演决定的,主演、美术、摄影,多方拉锯下才能产生最后的作品。即使让我来拍,也不一定能说比现在的《锦堂春》更好。”
“至于是做编剧、导演,还是两者兼有,那是我的个人选择。具体为什么,应该没必要向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