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4)
吵闹过后,烧烤店门前摆放着的索爱音响突然开始放歌,好像刚才只是突然卡住了,现在终于联上了网,音乐声震耳欲聋,撒欢似的,惹得路上的行人频频回头驻足,有几个路过的小孩还跟着节拍跳了起来。
这音乐的曲风带着电子乐的欢快,唱法也十分喜庆,在那年大街小巷的商铺里永远也放不腻。它的歌词很简单,只是无厘头地重复着喜唰唰三个字。
音乐声隔着玻璃从门口传到室内,大彭和阿文突然沉默了下来,笑容从他们脸上滑走了,霍军也有些茫然地盯着热闹的街头。
感受到空气中的凝滞,孟决放下一根刚从嘴里抽出的铁签,探究地向他们看去,原野则喝了一口汽水,吞咽下肚,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
半晌,大彭仰头灌了一口起泡的啤酒,眉宇间充满了失落与懊悔。
“妈的,这歌儿真是够难听的。你说他们怎么,怎么就搞这狗屎东西去了呢?”
霍军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点了一根烟,猩红的烟头在夜里闪了闪,“彭锐,你当年打了人家几回?”
“就……两回吧。”大彭有些心虚,他一边摸鼻子一边回忆道,“一回他自己在蓝旗营新开的俱乐部外面走肾,还有一回跟电影学院那个姓彭的在一起叽歪,唉,就是看不惯跟老子一个姓的,两个我就顺手一块揍了。”
霍军抖了抖烟灰,叹了口气。
前几年的时候,北京地下音乐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说是只有打过花儿乐队主唱的那才能叫真朋克,不然一律划分为花儿之流的假朋克,当年彭锐积极践行,他这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下手又重,打一场架必要有人缺胳膊断腿儿的。
文苍捏了捏大彭的肩膀,安慰他,“别多想了,他们估计已经能买得起宝马了,咱们还在并排骑二手哈雷呢。”
彭锐抹了把脸,有些不解地看向文苍,“可他们不玩摇滚了。”
文苍垂下眼睑,没有搭话,彭锐自言自语道,“阿文,大军,我真他妈是有点后悔了,你们说,如果我当时……”
霍军适时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不耐烦道,“你差不多行了,你不打他也有别人打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现在人有自己的排练室录音棚,咱几个还没钱租排练室,只能偷摸去小原家里那地下室,公司也解约了新专辑也没做出来,你丫还惦记上人家了,咱就那几场破演出还没跟场地方谈拢呢。”
彭锐顿了顿,知道他说的都对,但还是说,“可他们不玩摇滚了。”
霍军一噎,没再说话,他和文苍对视了一眼,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彭锐的言外之意他们当然听的明白,要是让他们选,是选择去挣钱做不喜欢的音乐,还是痛快但没出息地搞摇滚,毫无疑问,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他们心中无从消解又胀得人浑身发痛的不满与愤怒,只能通过最原始直接的摇滚音乐得到释放。
后来,男人们的惆怅全部化为了无休无止的碰杯,在暗淡的夜晚里显得清脆而令人动容。原野加入不进来,他一口气吸完了气泡果汁,把拓印有北极熊的玻璃瓶放在一旁,紧邻着孟决的手边。
他停顿了一秒说,“该复盘了。”
话音刚落,文苍和彭锐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们坐直了身子,收回了伤怀的目光。桌上的餐碟被他们收到一边,三个人带着椅子移坐在一起,神情顷刻间变得严肃起来。
孟决有一丝迷茫,于是扭头问霍军,“什么情况?”
霍军笑得深不可测,语气里却有点寂寞,“姐姐,你别对我们有偏见啊,虽说我们是一帮搞摇滚的,听着一副不靠谱的德性,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回事儿。排练迟到了就得罚钱,一回二十两回二百,排练完了还得复盘,旋律、人声、配合,哪样不得好好琢磨琢磨,你真当我们是来喝酒吹牛吃烧烤的?”
孟决有些意外,这确实不太符合他对摇滚乐队的想象,便也耐着性子听了听,什么调性,升了降了,几个半音对不上,听着不悦耳,甚至还扯到了一点勋伯格和无调性音乐。他完全听不明白,只好和霍军靠在一起聊天。
“你怎么不参与?”孟决朝对面三个人努了努嘴。
霍军啧了一声,气笑了似的,“都他妈搞音乐的,还聊这些,真不嫌做作。”
孟决听到笑话似的嗤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们经常聊这些?”
“他们。”霍军纠正,想了想说,“阿文喜欢爵士和放克,乐理那叫一个门清儿,大彭他什么都听,不过更喜欢重金属和旋死这种有双踩的歌,嘿,我敢打赌他是全北京唯一一个懂乐理的鼓手。”
他冲孟决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眼,“因为他谈了一个在音乐学院学钢琴的妞儿。”
孟决的视线始终落在原野低头认真交谈思考的侧脸上,他长得很干净,像日本电影里纯爱至上的少年,一眼望去跟混乱叛逆的摇滚完全不搭边。
他晃了晃被破洞牛仔禁锢住的双腿,问,“那为什么你们会是支朋克乐队?”
孟决对朋克乐队的唯一印象就是在新闻上看到一个国外乐队的贝斯手,杀了女友后又自杀了。长得挺带劲儿的,但死的太他妈早了。
霍军笑了一声,神秘地说,“因为朋克够简单。”
孟决还是有些迷惑,他眯起眼睛问,“简单就好吗?”
霍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简单有什么不好?纯粹的痛苦和纯粹的快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两样东西。”
孟决不说话了,他觉得霍军这个人有点太哲学了,他担心霍军会有自己奉行的“主义”或“原则”,而他不想在对话中一不小心踩了他的雷区。于是他看了神情专注的原野一眼,把岔开的话题又带了回去,“那原野呢?他怎么样?喜欢什么?”
“你问我?”霍军哼笑一声,斜着眼打量他,“你到底是不是他哥。”
见孟决又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熟悉神情,霍军揽着孟决的肩膀坐了起来,呷了一口酒,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他吧,我不太确定,但我猜,他应该喜欢英国那帮人。”
对上孟决投来的探究目光,霍军回应说,“就是什么thestoneroses,suede,嘿,尤其是br和oasis,你不觉得他和daon,lia是一种类型的吗,嘶,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思索半晌,霍军终于想了起来,迅速拍了拍大腿道,“正太!”
说完,他哈哈大笑,随后又眯起眼睛,脸上挂着一副难以捉摸的变态笑容。
“玩英摇的都是些神经质的脆弱家伙。你懂么,白天在音乐现场工作的时候沉默寡言,怕生似的,晚上脱个精光的时候躲在你怀里掉眼泪,原因永远问不出来,但要你发誓永远不离开他,不然他就会死,嘿,那真不是嘴上说说的,人家长得神在人间遗落的艺术品,美得令人发指,你能怎么办呢,你喜欢他身上吉光片羽的才华,就只能受着他们的敏感和眼泪。”
孟决抬眼,用着无法辩驳的暧昧语气说,“你好像很了解啊。”
霍军嗤之以鼻,似乎对这类事情并不感兴趣,他打量的目光在孟决身上停留了两秒,转而跳向了下一个话题,“原野喜欢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电吉他弹的太他妈好了,这话小姑娘说出来可能不顶用,但从同行嘴里逼出来那可是得有真枪实弹的功夫。我一直都以为他这家伙事是从小学的,没想到他也就弹了个五六年吧,说起来他还会木吉他的指弹呢。”
孟决有些不太自在地耸了耸肩,他想说原野小时候确实没学过什么乐器,但又忽然觉得似乎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