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 / 1)
高睦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与公主成婚后,我行辈抬升,无需再喊越国公‘父亲’,对我而言,已是意外之喜。”高睦没有说出口的是,面前这个满眼疼惜的人,是她更大的意外之喜。
“那个谋害你的庶母是谁?可以告诉我吗?我拿越国公没办法了,却可以让越国公处置你那个心狠手辣的庶母。”舞阳公主突然想起,她上次去越国公府时,越国公对她极其恭敬。她虽然无法直接对越国公府出手,却可以施压给越国公,迫使越国公惩戒那个谋害高睦的毒妇,也算是给高睦报仇了。
“是高广宗和高广业的生母,朱姨娘。她已经死了。都是一些过去的小事,公主不必在意。”就算朱姨娘没死,高睦也不愿让舞阳公主脏手。她简单解释了一句,就想带过话题,舞阳公主却瞪眼道:“她差点害死你了,怎么能算小事呢!”
舞阳公主理所当然的不满,毫不掩饰地撞入高睦眼中,撞得高睦微微一怔。
回过神后,她一颗心已是又甜又酸。
她的性命,在母亲嘴中,都只是可惜没能如愿的“堕胎”,也就只有锦衣,会认为不算小事吧!
半响之后,高睦才想起自己的初衷,她定神说道:“那次在祠堂罚跪晕倒后,我母亲拿了一本《孝经》给我。母亲告诉我,父为子纲,就算父亲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为人子女者,也必须保持孝顺,否则将在天地之间无处容身。我对越国公不恭,越国公就算杀了我,世人也只会骂我这个不孝之人罪有应得。从那天起,我就记住了《孝经》,并且,面对越国公时,处处都按《孝经》行事,以礼法自守。此后,越国公就算想罚我,也找不到由头。”
舞阳公主初识高睦时,觉得高睦规行矩步,严守礼教,简直到了死板的地步。就说她和高睦之间,明明已经很相熟了,高睦与她私下相处时,还是一口一个恭恭敬敬的“公主”。
如今舞阳公主方知,原来高睦也并非天生的端庄守礼,而是为了自保。
舞阳公主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就算只看话本,她也不难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世间通则,她又怎会不理解高睦的谨慎呢?高睦要是没有学会这套守礼的做派,摊上越国公这个能罚大病初愈的幼子久跪的父亲,只怕跪碎膝盖都算轻的吧!
“高睦,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舞阳公主安慰性地拍了拍高睦的肩膀,还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越国公再也不能罚你了。还有父皇那边,我已经把《女诫》背下来了,父皇也不会再罚你了。”
“公主已经把《女诫》背下来了?”高睦很意外。上午临川王孙文昺打趣舞阳公主,揶揄她过年都背不完《女诫》,高睦在一旁听了,还以为舞阳公主不擅长背书。如今不过半日功夫,舞阳公主一个平素根本不碰书本的人,竟然就把《女诫》记下来了,虽称不上过目成诵,也着实是聪明强记了。
“还有一点生疏,我明天再多读两遍,定能把《女诫》记牢。”舞阳公主肯定地点了点头。
“公主真聪明。”高睦满脸讚叹,毫不吝惜地拿出了心中的夸奖。她一直渴望母亲的认可,幼时读书习武,每每取得成果时,总希望能得到王夫人的夸讚,却从来不曾遂愿。她不知道临川王为何会小觑舞阳公主的记忆力,却不愿让她的锦衣体验这种遗憾。
感受着高睦的讚赏,舞阳公主心头踌躇了片刻,余光扫向高睦膝头的淤青,她又很快眼神一定,仰头提议道:“高睦,你下午不是说要给我讲解《女诫》吗?明天讲吧。”
高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舞阳公主的反常,她回忆了一下方才的交谈,很快想清楚了中间的误会。
“公主,我和公主说起这些旧伤,不是想敦促公主诵记《女诫》。”高睦指着膝上的淤青,认真地说道,“我是想告诉公主,不要为《女诫》苦恼。我知道,公主讨厌《女诫》,就如同我讨厌《孝经》。可是,我若不记住《孝经》,恐怕早就被越国公磋磨死了;公主若不记住《女诫》,在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我看似谨守《孝经》,其实内心早已不再视越国公为父;公主也一样,摆出遵守《女诫》的样子就够了,无需改变自己心中的想法。”
舞阳公主眼前一亮。
对呀!我只要像高睦一样,表面上牢记女诫,不落人口实,就不会触怒父皇,不会连累母妃和高睦了!就像成婚之事,父皇非要给我选驸马,我找了高睦充当驸马,不也就应付过去了吗!
顺着高睦的思路,舞阳公主走出了思维死角,越想越兴奋。她乐呵呵地一把抱紧了高睦,激动地表示:“高睦,能与你相识,真是太好了!杂剧里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三生有幸!我真是三生有幸,竟能遇到你这样的妙人!”
高睦此时刚刚放下裤腿,将双膝的旧伤重新掩入了裤管之中。她没想到舞阳公主会突然扑过来,措手不及之下,被舞阳公主压歪了身体。
舞阳公主从小就在女德课上打瞌睡,皇帝却只是一笑置之,算起来,今日罚背《女诫》,几乎是舞阳公主第一次面对父皇的惩罚。再加上母妃预先的告诫,孙文昺苦口婆心的提醒,还有父皇放在高睦头上的“唯你是问”……各方压力汇聚在舞阳公主身上,让她以为自己必须开始贤良淑德。她只能安慰自己,比起守着女诫长大的姐姐们,她如今才需要背女诫,还有高睦能带着她出京游玩,她该知足了。可是,只是诵记《女诫》的语句,舞阳公主就感到了痛苦,以至于,素来乐观的她,竟然学会了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