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1 / 2)
傍晚的云彩浓缩成橘子味的棉团。知良私立中学不远处的夜市街,热闹喧嚣,从夜市口油炸冰淇淋摊子开始,挤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和周边小区的居民。
“会长,你砍价挺厉害,”几位校裙经过改良的漂亮女生围在谢舒鹤身旁,而被簇拥在中间的女生大方微笑,瓷白纤细的手把玩几缕直黑柔顺的长发,“帮我省了一大笔钱。差点被那些人当冤大头了,谢谢你啊。”
她尾音拖轻慢的玩味,显然是对谢舒鹤主动提供帮助这件事报带有并不善意的猜测。
在z城,有条众所皆知的潜规则。
能穿知良私立中学校服的学生,要么是囊收各类竞赛国奖的天才特优生,要么是家世显赫大小姐和公子哥。
而从少女并不客气的态度能看出,她毋庸置疑是后一类人,而她口中的“会长”,却是前一种人。
但能以特优生身份却未沦为其他人校园霸凌对象并且能稳坐学生会会长身份,就注定这男生并不简单。
“这话就太过了,”少女堆中的谢舒鹤声线依旧温和沉稳,他一双桃花眼不笑都生情,垂眸对上少女眸中不掩饰的距离感,唇边弯一抹不卑不亢的弧度,“今天和杜阔打篮球,他和我们主动提过你。所以在刚才看到你们,我下意识就走过去,想打个招呼。”
“不嫌我打扰到你们就好。”
这话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他和你们篮球队的朋友提起我?”少女眸色还没暖起,唇先没忍住泛开不明显的笑意,“这样,那谢谢你了。”同样是感谢的话,由她第二次说出,语气也从咄咄逼人变得真诚平和。
她抬手拍了拍谢舒鹤的肩膀,语气沉静轻快:“既然你们是林阔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恰好过几天是我生日,回头你们篮球队和林阔一起来玩,会长。”
“失陪了。”
谢舒鹤闻言,不假辞色欣然答应。他目送女生们离开的背影,在下一秒,感受到不远处一道仿若实质的目光。
这目光刺在他背后,侵略性十足,令他不知缘由地浮起一层冷汗。
他立刻警惕回眸,却对上哥哥那双不掺情绪的眸子,同哥哥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随他看到谢知野那一刻,他眸中喜悦一闪而过,微笑都变得鲜活。
他叫,哥。
“老谢烧烤摊”其实隔谢舒鹤同少女有很长一段的距离,再加谢知野忙,压根没功夫在意周边发生的事。还是薄真—谢知野来烧烤摊帮忙的合租室友—发现他们的身影,邀功似的同谢知野提上一嘴。
也因此,谢舒鹤和女生们的互动没有任何缺失地进入谢知野眼中。
谢知野眉头皱了。
“知野哥,既然小鹤放学了,那你们先进去吃饭,我来帮你烤会儿。”青年抬眸看向高他大半头的男人。
男人骨相优越,下三白眼,人如其名,帅得很野也很凶。烧烤架火烧火燎的烟气熏起他满身的汗,他整个人都是燥的热的,却又是生气勃勃的。
薄真拾起干毛巾,碰触到谢知野的额头,似是被温度灼了一下,指都抓不稳:“我可以做好的。”
“不用,”谢知野任室友手忙脚乱帮倒忙,几滴汗珠划到下颌,他用衣领蹭掉,仰头咕嘟咕嘟灌下一整瓶手边的水,语气不容置喙,“你回家去歇着。”
在他看来,薄真这种嫩皮嫩肉的小孩压根不抗烟火折腾,再加薄真又是靠脸吃饭的职业,他不想给人招麻烦。
随塑料打火机窜出橙黄色的火,谢知野叼住本别在耳后的烟,狠狠地吸上一口,用烟草提神。
当了近三年室友,薄真知道谢知野脾气有多倔。闻言,他也没挣扎:“好。”
“那我给哥留份饭,哥半夜回去热着吃。”
“哥”这个字狠狠刺向迎面走来的谢舒鹤。
谢知野笑,常年吸烟令他低沉的嗓音掺着浑厚的哑:“行,谢了。”
薄真状似不甚在意地说了句“没事儿”,顺带好兄弟似的夺走谢知野抽了大半根的白将,挥了挥手对兄弟二人说拜拜。
谢舒鹤心中弥漫开醋意。
朦胧的烟气间,他仔细凝视着哥哥的眉骨和鼻梁。他凑近到谢知野身边,恨不得将哥哥吐息间最后一口呛人的烟气也吸走。
他特别特别讨厌薄真和另外一个室友凑他哥哥身边,更受不了他们叫哥哥半声“哥”。
这是他的哥哥。
他的。
别人凭什么叫。
他微笑招呼:“哥,”他又对薄真招手,“薄真哥拜拜。”
谢知野本来没搭理谢舒鹤。听到谢舒鹤再一声疑惑又裹着委屈的“哥”字,他偏头,见谢舒鹤唇边漫出的欣喜的笑,胸腔涌起一团暴虐。
照以往,他见方才弟弟与同学交谈的情景,肯定会以为他们玩成一团,会为此感到高兴。
但前段时间无缘无故钻入他脑中,并一一照应的情节,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一直来引以为傲的弟弟,就是个彻头彻尾利用他人感情的伪君子。
这事儿如同一根细小尖锐的刺,扎在他身上。
不痛,却刺挠,刺得谢知野不上不下,心烦得很。
“哥,你为什么不理我。”谢舒鹤的语调很轻,撒娇似的抓着谢知野上衣很小的一个角。
前些天,哪怕谢知野知道自家弟弟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兼主角,也依旧对他犯下的罪孽毫无实感。但在刚才,他看到那位连头发丝儿都精致漂亮的少女,又想到她因自己弟弟的推波助澜,而落下被混混轮奸、被未婚夫退婚的结局,他的怒火开始灼烧他的理智。
他沉默看向弟弟与自己有三分像的脸,沾着烟草味的粗糙指腹摩挲着谢舒鹤脖颈青色的筋脉。
他拇指施了不多的力:“老子真想掐死你。”
谢舒鹤懵了一下,迅速思量他哪里惹到谢知野不开心。
这次考试他依旧是全市第一,不仅学费免额还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学金,他没有成为哥哥的累赘。
那…
他自以为明白了什么,认真地解释:“哥,你误会了,我没谈恋爱…”
但不待他解释完,随沉闷的“啪”一声,他捂住脸,不可置信抬眸,看扇他耳光的哥哥。
来老谢烧烤店的客人有许多熟客,都知道谢知野对这“拖油瓶”弟弟有多照顾。见此,不仅周边店铺的老板劝起架,就连食客都不明所以劝谢舒鹤给哥哥道歉。
“老谢他弟,犯什么错赶快和老谢道个歉,兄弟之间有什么误会过不去的。”
“老谢,小孩子都不懂事儿,别生气,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
旁人不知道,但谢知野和谢舒鹤知道,方才那一巴掌,谢知野就是奔着让谢舒鹤受伤出血去的。
在外舌灿莲花的谢舒鹤失了语。他后知后觉才尝到兄长这一耳光的威力。随右耳一阵耳鸣,其他人的话像蚊子叫似的嗡嗡响在他耳畔。
他的右脸高高肿起,火烧似的痛,是夜色掩盖不住的红与肿。
他这一张俊逸的脸因这一耳光被打成半只猪头。
他只觉得面部左侧骨头仿佛因这一掌错了位,发出尖锐又酸涩的痛。而他尝着铁锈味,委屈,不明所以,但为了防止哥哥不开心低头认错:“哥,对不起。”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自己揍我吧。”
“我怕你手疼。”
谢知野闻言反倒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