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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陛下留下来,求陛下……”
杨安比夏依更早进宫,明白夏依的哀求只会让主子们反感,凑过去同她跪在一起,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
“起身吧。”林青青命人去请太医。
方子衿受伤的手垂在身侧,见林青青朝他走来,警惕地后退。
林青青没再靠近,眼神示意他看他自己的手掌:“不疼吗?”
方子衿张开手,垂眸凝视血肉模糊的掌心。
疼。
可他习惯了。
有比受伤更痛的东西。
“他们为何会轻易松口?”
林青青反问:“朕逼你道歉,你气恼吗?”
“我摸死了他的宠物。”少年手指错位后切入指缝,牵动伤口,血液流得愈发激涌。
林青青凝视他的脸,伸出手掌:“怎么摸的?示范一下。”
方子衿看向那只纤长白皙的手,摇了摇头,发誓一般:“我日后不碰活物了。”
林青青嗤笑:“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五岁的龙傲天不谙世事,性格单纯,听到林青青的话,眼眶泛得通红。
林青青不再逗他,解释道:“萧殷福偏执乖张,喜怒无常,他的所有物宁愿弄死,也不会放出去,更别说让你遇见。
他放一只喂了毒的活物在你的必经之路上,便是要向你发难,故意陷害你。朕让他拿出尸体,他只能选择用其他的掉包,但你一眼便能看出蹊跷。
任由事态发展,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还是会落入他们的圈套,而他们也怕出纰漏,遭受反噬。
朕先让你道歉,是给他们递了一个下去的梯子,既然有梯子走,他们也不愿意跳楼走,只能作罢。懂吗?”
听说小黄鸡不是他摸死的,方子衿的眼珠微微发亮,像月光下的黑水晶。
林青青还没看明白他的眼神,少年点头如捣蒜,脸上带着点孩子气的气愤:“他先是夸我勇猛无敌,用兵如神,有当少将军的才能,然后又骂我是个废人。此人确实喜怒无常。”
太医给方子衿诊治时,出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
方子衿不让人碰。
“悬丝诊脉。”林青青拍手提出一个皆大欢喜的意见。
老太医一听,对着地面吹胡子瞪眼,心里对来这一趟后悔极了。
悬丝诊脉?炼仙丹还靠谱点。
碍于帝王淫威,老太医还是假模假样地摸着线感受了一把“脉搏”,最后果断拿出极品金疮药交给林青青,告退了。
在杨安和夏依殷切的视线下,林青青无奈地接过药瓶:“要朕帮你吗?”
方子衿不吭声,盯着林青青有些出神,见林青青缓慢地点头,他也跟着点头,点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应了什么,凤眸微睁。
林青青也是一怔,敛眸而笑。
她不是啰嗦的性子,慢条斯理地扭开药瓶的布塞,用棉棒将药涂抹在方子衿的伤口上。
方子衿手臂上的肌肉紧张地收紧。
布条包裹上手掌,林青青很谨慎,没有碰到他的皮肤,但他还是痛得快要死了,五脏剧痛,每一寸皮肤都在裂开,仿佛有人不断撕扯他伤口的豁肉。
有无数虫子没入他的皮,吞噬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头。
真的好疼好疼。
少年半阖眼皮,遮住赤红的眼眸,试图藏起逐渐疯狂的情绪。
他不想变成一个怪物。
方子衿嗓音沙哑,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楚:“青青是哥哥的名字吗?”
林青青感受到少年的战栗,抬眼道:“青青是朕的字。”
原主从深山老林回来前,靖宣帝就盯上方子衿这块肥肉,熙夜宴后赐字“青青”,是存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意。
这件事曾引起镇国将军的关注,粗老爷们儿心思没那么多,习惯了口无遮拦,还跟方子衿开玩笑说陛下这是要把他们凑成一对儿,被镇国将军夫人追着打。
方子衿表情不变,埋头捏袖子玩:“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哥哥,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青青没了声响。
包扎完毕,林青青才启唇说道:“没什么意思。”
方子衿收回手,目光落在掌心的白布上,心想:皇帝果然不喜欢他。
“我是不容于世的男妃吗?”少年嗓音轻柔却不柔软,沙哑的音线十分突兀,不难听。
林青青不确定方子衿是否看向了她,他的眼神沉静,目光落不到边,睫羽像枯叶蝴蝶的翅膀静默不动,企图把自己悄悄伪装起来。
“自古鲜少有男妃,世人不能接受的事物,便会扣上不容于世的帽子。”林青青单手支起下颚,手指蹭过耳腹,思索道,“你不必放心上,此事朕会解决。”
方子衿抬起眼,凤目中血色还未散去,让他看起来好似一只诡谲残暴的妖魔:“你讨厌我,也觉得我恶心。”
少年用的肯定句,林青青却对答如流:“朕并不讨厌你,也不恶心你。”
方子衿没什么精神地垂下头。
两人相继默然。
“别多想。”林青青在昭阳宫坐了一会。
准备离开时,方子衿抬起头。
“哥哥不喜欢我,不如放我走。你废后,我回家,我们志同道合,劳燕分飞,各奔东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