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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阿布尔斯真的太过强大,又或许是晏谦一时轻敌指挥失误,事实摆在眼前,活着的人只能被迫接受。人们对于这个结果议论纷纷、胡乱推测,甚至有御史站出来试图将责任推到晏谙身上,声称原本怀王一切顺利,是晏谙不清楚局势,非要给军队加配火铳,耗时耗资巨大不说,还令怀王及守备军难以驾驭,这才导致了战败。
对于这种无稽之谈,晏谙懒得开口分辨争执,没想到御史竟一改往日穷追不舍的态度,奇异地闭上了嘴,不再重提此事。若真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孔令行在听到这话时,向该御史丢去了一个充满警告的眼神,随后这个御史就为他这个本欲讨好的举动而付出了代价。
就在晏谙已经放弃了对战败缘由的探查之时,边关一道迟来的消息重新激起了他的疑心,给一切带来了转机。
监军只负责押运火铳,无权干扰作战——这是魏兴的承诺。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位监军在将火铳顺利交到晏谦手上之后,便应该启程返京复命,可是他却没有回来,在晏谦拿到火铳、分配操练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留在军营里。
一个宦官的去留自然不会引起重视,可是就在雪原战败之后,这位宦官跟随主力部队后撤时,竟然自尽了。
“晏谦对守备军全权掌控,按照魏兴的意思,监军手中也没有一点权力。军营里没有人听他的,而且按照一贯的风气,那些血气方刚的军士不会对一个宦官太客气,他宁愿待在军营冒险也不愿回到京城这个安全地,这本身就已经很可疑了。”晏谙拧着眉。
“除非京城有比刀剑更令他恐惧的东西,”故岑接着道,“他害怕回京。”
“仇家、把柄?”晏谙猜测。
故岑摇头:“没有查到。”这个年轻的宦官身家很干净,看起来是个很本分可靠的,所以魏兴才将押运的事情交给他办。
“那就是掌握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晏谙指尖轻叩桌面,“而且随着晏谦战败,这件事一定会暴露,他首当其中,与其牵扯颇多,极容易被怀疑到身上,而且没有活路,这才选择自尽。”
沉默片刻,晏谙倏地抬眸,和故岑异口同声道:“火铳!”
“我早该想到,晏谨不会无缘无故为难寒门,既是孔令行的授意,又没有做到十分绝,就是要绊住我的脚,免得我一直将注意放在那批火铳上。可是,”晏谙眸中压抑着怒火,“只怕他也没有想到,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一步,监军扛不住压力,就这么自尽了。”
“那是几万将士的性命!这一场战败的代价如此惨重,孔令行他怎么敢?!”故岑双唇紧抿,愤怒和痛惜在心头交织,为了达到目的不计后果,他们简直丧心病狂!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前的敕令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将士们的命在这些人眼里从来都只是筹码,”晏谙垂下眼皮掩盖眸中神色,“我只恨自己千防万防,也没能守住当初对晏谦许下的,后方无忧的承诺,是我害死了他。”
“王爷已经处处谨慎了,还是防不胜防。真正该为怀王殿下和枉死的战士们赎罪的,应该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
“我知道轻重缓急,”晏谙深深地吸了口气,“取纸笔来。”
故岑依言呈上,见晏谙落笔,不禁询问道:“王爷不将此事告知皇上裁决吗?”
“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孔令行一定还有后招,此时贸然托出只会打草惊蛇。”晏谙迅速修书一封,加盖都察院的章,“尽快送去边关军营,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
与此同时,孔令行也得知了监军自尽的消息。
“魏兴就给我推举了这么个不堪用的东西,真是误事!”
“监军自尽,定要惹人怀疑了……”孔修尧不可避免地慌了神,“父亲……”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孔令行在做的事,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外敌当前,最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一致对外吗?现如今怀王战败,边关死了那么多人,大启被掣肘到眼下这个局面,他想不出父亲还能如何收场。
“慌什么?”孔令行瞥了儿子一眼,“怀王已死,端平侯病重,谁敢生事?衡王因为寒门尚且自顾不暇,也未必起疑,遇事先稳住阵脚,不要什么都还没发生,就自己吓自己。”
“……寒门?”
“有些事不用你掺手,我就不曾与你明说,可局势就摆在那里,你不会自己看么?”孔令行对儿子今日的反应很是不满,“我不是已经让太子拖住他了?”
孔修尧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只有他天真地以为唐鸿汝是真正德行有亏,才惹恼了太子,这根本就是为了拖住衡王而做的局?
发觉儿子的眼神不对,孔令行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冰冷地质问:“你在想什么?”
迫于父亲的威压,孔修尧不敢直视他,垂首让自己尽量显得恭敬:“敢问父亲……为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选择其他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以他人的性命做局,为什么文臣和将士们的性命,在他的眼里是最不值得关心的东西……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那道审视的目光,孔修尧不敢抬头。明明是最寒冷的天气,他的掌心却一片潮湿粘腻,尽是冷汗。
良久,孔令行才终于开口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应该纠结于是否仁慈。朝堂之上,权力的角逐间,龌龊将远超你的想象,你今后还会见得更多。这是连太子都不会犯的错误,我没有想到你会过不去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