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癌症哪有什么能治的。
可怜宋家父子了。唉,那迎春还没成家呢,合欢得多舍不得。
邹良请了三天假,原本他打算再多留几天。可是泉灵村他不想呆,医院他也不方便去,思前想后,邹良还是买票准备回申市。
晚上7点的高铁。傍晚,邹良在村头拦下一辆黑车去县城,车停在旧车站。邹良看看时间,还早,他往县医院的方向走去。
还在走廊里,就看见刘合欢的病房方向聚集着几个家属,他们交头接耳,喋喋不休。邹良大步走过去,听见一句女人的低语:“那个13床不行了,我公公那会就是这样。”
邹良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夕阳把病房照的很亮,金黄的光辉有种天堂般的神圣感,又因为病床上刘合欢干枯的脸,让人觉得这光亮太过诡异。
才过了两天而已,刘合欢就瘦了那么多,她像一片深秋里的叶子毫无生气,脸上长出黑褐色的斑点,分不清还有没有呼吸。
护士推着车急忙忙进来:“别堵在门口,都散开!”
邹良没有动,手腕撞到推车上,沉闷短促的声响。
护士举起一根粗长的注射器,连接胶管往刘合欢的手臂里打,她拼命拍打那只干瘪的手臂,响亮的巴掌声中,护士急得咬牙:“推不进去啊。”
“你。”她喊宋迎春,“跟她说说话试试。”
宋迎春扑通跪在床前,抓住刘合欢另一只手臂抵在额头上:“妈、妈、你别走。”
”妈,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宋迎春一遍遍喊,哭声在病房回荡。这生离死别的场景太悲情,病房里几个年长的女人看红了眼角。
“妈,你还没看到我结婚。”
“你还没抱孙子呢。”宋迎春强打起精神,哭着笑出来。
刘合欢真的醒了,她睁开眼睛,无力地喘息。
刘合欢伸出手,筛糠似地抖,她用拇指一点点揩干净宋迎春的眼角,不住地点头。很快她又哭着摇头。
护士耸着肩膀终于松了口气,她收拾完东西推着车走出病房。人群也散了,议论声渐渐远去。
“吓死人了,还以为真要死了。”
“我还没见过人死。”
“那孩子哭的,我都抹眼泪。”
邹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还呆站在门口。恍惚间,他发现刘合欢正在看她。
那是一双虚弱的眼睛,没有了活人的光彩,眼白是浑浊的黄色,像是泼了脏水进去,眼泪都冲不干净。可她的眼神慈爱极了,带着长辈看小辈的那种宽容。
刘合欢轻拍着扑在床边,惊魂未定的宋迎春,示意他向外看。没等宋迎春扭头,邹良太阳穴突突猛跳,逃跑似的转身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宋迎春的哭声和刘合欢的眼不断在脑中交叠。他伸手去按电梯,才看到手表卡扣已经开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腕上。
邹良心头一紧,脱下手表查看,银白色的表带上多了两道鲜明的刮痕。
回申市后邹良一直睡不好。宋迎春似乎断了联系,他也不去多问。
半个月后的深夜里,邹良刚摘下眼镜关掉灯,床边的手机亮了,屏幕上弹出宋迎春的对话框。
泉灵村的太阳照常升起。今天和往常一样,鸡打鸣,狗乱叫,泉灵村人起床烧早饭。今天也不太一样,村里的刘合欢死了。
邹良说下午到家。早饭桌上,陈春梅对邹潮嘀嘀咕咕,儿子上大学上班回家都不勤,怎么刘合欢这事他总往家跑。邹潮嫌女人心思乱还话多,叫她不要瞎想。儿子回来还不好么。那迎春,去年给大良挡下那一锹,逢了十几针,这恩情记一辈子都不算过。
陈春梅叹了口气,起身收拾碗筷。她把家里的活忙完,锁上院门去宋家帮忙。
邹良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红铁门上挂着锁,他顺着村道往下走,站在宋家的院门口。死者为大,这是农村人代代恪守的规矩,白事不搞酒店那一套,还得在家办,村里人都自发过来了,帮忙布置灵堂,洗刷碗筷。
陈春梅看见儿子,擦擦手走过来,把钥匙递过去,叮嘱他回家先休息。邹良接钥匙扭头回看,黑布帷幔挂在宋家大门上,中间一朵雪白的千层花。杂乱人群里找不到宋迎春的身影,合欢花又开了,星星落落的粉红点缀在茂盛的树冠上。
今天夜里的泉灵村不太安静,往后几天都会如此。白事不比红事有商量有准备,就这么措不及防地发生,让人一边痛苦,一边忙碌。邹良站在窗前抽了一支又一支烟,宋家小楼灯光明亮,喧闹的人声在黑夜里,穿过楼栋隐约而来。邹良知道这几天他都不会好睡,也无所谓,夜再长他都会等来天亮。
第二天,按照习俗,宋迎春今天要挨家挨户请丧。邹良在混沌中醒来,翻出行李箱中的白t恤换上。临走前他在衣柜里翻找了很久,黑白的衣服不多,他塞得又乱,他找不到黑色裤子,索性去商场买了几件。
邹良在卫生间洗漱完,简单吃完早饭,坐在院子里等宋迎春来。
宋迎春的身影在门前一晃而过,他先去的对门大奶奶家里。红铁门遮挡视线,邹良站到院中去看。宋迎春穿着白麻衣,在大奶奶面前跪下,手掌和额头落在水泥地上,磕下一个长头。大奶奶扶起他,眼泪汪汪地攥着宋迎春的手,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