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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嘶”
祀柸不动声色拧了一下我腰上的软肉。
什么下一任倾城坊的接班人?从前分明没有提过这件事!
沐老爷还要再问,正在这时,白画梨见缝插针打圆场:“爹爹,娘亲,这一桌好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们车马劳累,尝尝扶芳的招牌菜吧。”
白家二老这才转移了注意力,沐瑾适时往沐老爷碗中夹了块梅菜扣肉:“爹,先吃饭,这些事饭后再说也不迟啊。”
沐老爷脸色好转几分,顾忌着白家在场,到底不想在好友面前大动干戈,准备动筷暂且揭过此篇。
祀柸瞥了眼我惨白的脸,安抚般揉了揉方才被他捏过的腰肉,悠然开口:“倾城坊并非如沐老爷所想,如若不信,晚上我可以带过来几个人,或许能扭转倾城坊在沐老爷心中的印象。”
无人接话。
席中沉寂片刻,沐夫人暗地里扯了一下沐老爷的衣袖:“在孩子们面前发什么火呢。”
她附耳:“我看这祀柸也不像那种地方的人,琼儿亦不是不明事理,不如看看祀柸有什么安排。”
沐老爷正色,挥了挥手:“吃饭吃饭。”
我吐了一口气,席间再不敢抬头,那道梅菜扣肉明明是扶芳顶级厨子的手笔,我却被吓得心胃狰狞,草草对付几口就此了事。
车轮声咕噜咕噜,车中一片寂静。
祀柸本想带我回倾城坊,见我心中有了打算就不勉强,言说晚上再见独自回去了。
沐瑾几次欲言又止,反倒是白画梨曾经见过我这般冷静沉默的模样,直接问道:“你准备做什么?”
我哑然,微微摇头:“你不会赞同这个做法的。”
他抿了抿唇,似在思索到底有哪些可能性。
“你放手去做,我永远在你背后。”车停下时,他这样说。
念秋与随沐家而来的槐安已将两间厢房收拾妥帖,酒足饭饱惹人困倦,白老爷和白夫人嘴上说回屋休息,实则是不想让老友处理事情时下不来台,先行回避。
沐老爷气着,和沐夫人进屋后就将大门紧掩,但我心中清楚他们在等一个解释。
沐瑾先敲了敲门去探口风:“爹,娘?睡了?”
“睡什么睡,女儿长大了都不听爹娘的话了,不和白家小子成婚,好端端地跑去那种地方,我哪睡得着!”门内传来沐老爷的声音。
沐瑾冲我撇了撇嘴,我站在廊外台阶下,青石铺的瓦路还残着昨日的雨水,倒映出阴霾霾的天空。
我撩起裙摆,在沐瑾惊讶的目光中坚定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路面与膝盖接触,带来一阵细碎的痛感,缝隙中漫延的雨水沾湿了衣裤,寒意瞬间涌遍全身。
“爹,娘,是女儿不该瞒着你们,但倾城坊当真不是世俗不容的腌臜之地,否则女儿也不可能在那里待这么久。祀柸作为倾城坊的坊主,教导了女儿很多从前不知道的道理,他让我知道,女子并非只能仰靠男人,并非必须遵守封建礼教相夫教子,我能在倾城坊中凭借自己的能力占据一席之地,能做好那些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亦能靠着自己手中的权利帮助他人,哪怕只如微末一般渺小。
倾城坊中的众人无论是因生计所迫抑或机缘巧合而来,他们挣钱的法子也不是全然靠出卖身体和姿色,多数靠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坊中立足,琴棋书画、诗词曲艺皆有所长,您又如何能仅凭世俗的狭隘观点就看轻、看贱他们?”
口中的热气与冷风相遇被迅速瓦解,我直直跪着,双膝已经麻木。
“世人皆有万般苦,如果不是没得选,谁愿意沦落风尘被人狎玩?他们不像我还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宠爱自己的大哥二哥和三哥,我只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和运气好,就能自觉高人一等,与他们为伍便觉脏了自己鞋袜吗?这如何能是在世为人的处世之道,又如何能是你们对女儿这么多年的教导所在?”
我吸了一口气,不小心灌进一口冷风,咳了几声。
“女儿在倾城坊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事,扪心自问没有愧对家门祖宗,事先有意隐瞒的确是女儿不对,如今被当众拆穿也非女儿本意,给爹娘带来麻烦了。”
我弯腰伏身一拜,圆润的额头叩在寒冷的石路上,再次抬起时沾了点灰尘。
白画梨在我身后站了许久,听我说完这一切,解下身上的绒氅披在我肩上,他半蹲下身,替我拢了拢膝盖地方的衣物,未置一词。
沐瑾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了,他在门口焦急地来回张望,终于忍不住准备再敲一次门。
“起来吧。”
沐老爷站在门口。
我没有动,视线转向站在阴影里的沐夫人。
“起来,我沐家的女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天地与父母,再不可拜他人。”她冲沐瑾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飞奔过来扶我。
白画梨先他一步,我双腿发麻,踉跄起身。
如此便算了却一桩心事。
心力交瘁,下午就在屋中睡了一会儿,一觉睡醒,夕阳西陲,正巧祀柸派人来接所有人去白画梨的酒楼。
与扶苏截然不同的方向,这处二层酒楼短短时日内就在城中声名鹊起,除了人人称道的名厨在此坐镇,白画梨更是运用了许多现代的营销手段,造势能力不下祀柸。
我揉着淤青的膝盖,下车来到人头攒动的酒楼门前,人潮流动间现出黑底金字的匾额。
“忆江南”酒楼两侧悬挂的灯笼的烛光映在我眼中,星光点点,灿若繁星。
白画梨只看着我,默默握住了我身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