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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胆敢扰你清净,你可以好好休息。”
操劳一世、遭遇背叛、得知回不去原来的世界、灵台散尽。他实在太累了,恨意也压不过这疲倦,想要寻找清净之地休息。哪怕只有一天。
江泫道:“我明白了,但我尚有一点疑问。说不出口的话,是谁为你加上了限制?”
漆黑荒芜的灵识海中沉默良久。江泫很有耐心地等它开口,终于,一阵难捱的死寂过后,系统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天道。”
重月道出他醒过来的事情以后,江泫睁开眼睛,随意同她寒暄了几句。虽说是寒暄,大部分都是重月在说话,江泫有话说不得,往往一开口便觉喉尖痒痛,侧身扶着枕沿一阵猛咳,再抬起头来时面色惨白,似乎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
重月从未见过伏宵如此狼狈的样子。江泫只是想开口随便说点什么,却被咳嗽打断了,落在重月眼中,就变成了因为灵台消散的事悲愤绝望、心如死灰。
她眉尖紧蹙,动作细致地俯身将他唇边咳出来的血渍擦拭干净,虽然担忧,但声音镇定,尽她所能安抚道:“先不要说话。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体内灵流实在紊乱,晚些时间我会想办法为你梳理。你的徒弟也平安无事,至于灵台的事……”
她抿唇,明白任何安慰的话在这样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都很苍白。但她还是开口道:“……总有办法修复的。不要着急,伏宵。”
江泫靠着软枕,艰难地平复呼吸。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他只觉眼前发黑,连带着这位不知名姓的修士声音都忽远忽近,好不容易平静一些,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多谢。”
“你认识我……?”
重月原本俯身查看他的情况,听见这句话,直起身体的动作一顿。她惊愕至极地将脸转向江泫,眼睛睁大了些,好半天才强作镇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江泫抬眼看她,神色苍白平静。明明还是记忆里的外貌,但看人的眼神天差地别,处处透露着令人背脊发凉的陌生。
荒谬至极。不只是灵台,连记忆也失去了吗?
重月攥住自己宽大的广袖角,不死心似的,又问了一遍:“我是重月。你可记得我是谁?”
江泫盯着她,慢慢摇了摇头。
关于上清宗的一切,其实他都可以试着问问躺在灵识海中的系统。但且不说系统能不能取到伏宵的记忆,若真“有记忆”就意味着他做事需要贴合伏宵的行为模式,等于处处受限,更谈不上自由。系统说过,他在上清宗什么都可以做,不会有人疑心他的身份。
那么此刻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实,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位女修看起来颇受打击,面上惊惶难掩,却又顾及他的心情强作镇定,余光能看见她攥紧衣袖的手在发抖。
江泫分出一缕心神进入灵识海,问道:“她与伏宵是何关系?”
系统道:“她是你的师姐。上清宗六位峰主,浮云峰重月是你师姐,时隐峰天陵是你师弟,师尊已故去,现任宗主名长尧,与你师尊同门,待你们如亲师一般。其他几位峰主中与你交情最深的是方才收扇子那位,流林峰毓竹。剩下两位不记得便不记得了。”
“你在云来山上救下的是你的大弟子岑玉危,除了岑玉危,其余弟子从未有过和你说话的机会,不必知晓姓名。”
江泫不过随意一问,系统便将伏宵的关系网为他粗略地整理了一遍,其关系简单程度让江泫侧目。但想到伏宵已经避世多年,又觉得未尝不能理解。
重月道:“无妨……无妨。”她深吸一口气,立刻把自己异常的情绪波动压了下去,“不必害怕,不必警惕,这里是上清宗,是你的家。我是你师姐,名叫重月……”
她做着自我介绍,心情却远不像神情那样镇定。
师门中成就最高的伏宵,一直以来都是门中的骄傲。他虽然性格冷僻,但尊重师长、友爱师弟,在门中声望颇高;后来历经世事、时间流转,门派破灭,他们的栖身之所就变成了苍梧山,上清宗。
她早知伏宵不是止步不前的性格,因此未曾劝过他放弃渡劫,即使局面九死一生。后来事情还是向着她最坏的打算发展,伏宵在天劫之后失踪得无影无踪,连残魂都没留下来一片,时过百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回,结果竟然灵台消散、记忆尽失。
如此一想,失去记忆或许是件好事。
记得从前,便也记得从前的辉煌。伏宵冷淡自傲,绝不能忍受自己沦落到使用灵力都要小心斟酌的地步,那在他眼中与废人无异。
她伸手摸了摸江泫的头,眼眶终究是湿了。
重月离开后,江泫又昏昏沉沉睡了数日。
肩上的伤早在回到上清宗时就已被治好,剩下数日昏睡则是为了修补横冲直撞的灵力为身体带来的损伤,顺便将体内灵流重新梳理,拘回魂魄中。过程不算困难,但江泫不知为何一直做梦,梦魇光怪陆离,尽是故人的笑面与森寒的剑光,连带着在睡梦之中也眉头紧锁。
有人轻轻按住他的眉心,指尖冰凉,让江泫灵识一松,连日不息的头疼减弱许多,昏沉地睁开眼睛。
天陵道:“伏宵!”
床边坐着一个人,一身锦葵紫色长衣,袖袍宽大,靠近手腕的衣料泛着轻而浅的白色。他指掌覆下,将江泫的视线略一遮挡,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颚与平直冷漠的唇角,银发薄雪一般疏散地垂在肩前,光泽清润,为他渡上八分悲悯众生的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