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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江泫将面前站着的少年打量片刻,在心中满意地道:嗯,比前世活泼多了。
宿淮双站着任他打量,心中有些茫然,不知江泫为何要看他。他在江泫的视线下站了一会儿,下意识地低下头,开始检查是不是自己的仪表不端。
只是他刚刚一低头,发顶上便覆上来一只手。江泫轻轻地、鼓励性地拍了拍宿淮双的发顶,温声道:“既然是你的决定,那好。”
宿淮双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等到江泫把手收回来,他仍然没抬起头。仔细一看,耳朵又红了,脸皮比预想中的要薄很多。
江泫看了一会儿,竟然找到了一丝逗小孩的乐趣。他弯了弯眼睛,又额外嘱咐道:“注意安全。去吧。”
少年慌慌张张地抱手行礼,飞也似的离开了。江泫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也转身向自己的目的地行进。
打听过后,江泫得知李酉住在城南的一条小巷子里。
城南的房屋低矮,算得上是姑胥城中较为混乱的贫民窟。这里的街道虽算不上脏乱,但比起城中心要差上不少,家家户户门前肆意堆积着杂物,偶尔能看见零星几家小铺,供人购买生活用品。
街边乞儿不多,个个都衣衫褴褛缩在亲人身边。贫民窟中极难见到江泫这样的人,那些富贵之家的少爷小姐就算是乘马车绕路,也不愿意经过城南的这条街,更别提江泫这样徒步走过来的。
这么走有一个后果,就是会被挡路。有些胆大的乞儿在他进入长街时就缠上了他,两三个围作一团,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摆不撒手,却又不阻挡他的步伐,只抬起黑漆漆的小脸用尚存灵气的眼睛盯着他,沉默地跟着走。
江泫被缠得无奈,停下脚步,手探入前襟,摸出一只银白色的钱袋。看见钱袋,孩童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学着大人教给他们的样子,要屈膝跪下向江泫乞钱。
江泫于是蹲下身去,问道:“有谁知道李酉住在哪儿?”
几个孩子猛地抬起头,七嘴八舌地道:“我知道!”“我也知道!”有一个小女孩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似乎想要去接江泫垂落在脏兮兮地面的衣摆,又不太敢伸手。
江泫道:“一起去。”
于是大家纷纷松开了他的衣服,小猴一样向前奔去,跑开几步,又转过身来眼巴巴地盯着江泫,看他有没有跟上来。女孩跟在江泫身边,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泫衣摆上的暗纹。
绣线的颜色不浅不淡,很好地藏进一片朦朦胧胧的烟青色中。然而站在日光下时,隐隐又能看出一些端倪,流云一般的衣料里现出几道银纹,团成几枝曳然生辉的花。
“这是什么花?”她怯生生地问道。
江泫道:“是白梅。”
身边的孩子犹豫片刻,结结巴巴地道:“很、很像你。”
听见这句话,江泫微微一愣。他向小姑娘道了谢,再一抬头时,一行人已经站在了李酉家门口。“大酒汉在里头!”孩子们说。
江泫点点头,拉开钱袋,向他们手中分递去一锭银子,若是俭省一些,足够他们一大半年的开销了。
接了银子,小乞儿们欢呼一声,撒开腿便往家里跑。小姑娘的哥哥则站在她身边,神色认真地向江泫道谢:“谢谢您。”他们两人都有份,有了这两锭银子,今年的冬天就不会再那么难过了。
江泫颔首,抬脚进了李酉门扉大开的院子。
院中摆设贫瘠,一棵树、一片石板地、一口水井、一只晾衣架,还有一套破破烂烂的木桌、一只同样破破烂烂的躺椅。
桌上摆着数只黑漆漆的酒坛子,还有不少空坛滚落在地,院子的主人李酉正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江泫不过靠近了几步,立刻闻到了冲天的酒气,当即推到院子里的干净处,开始打量起这位醉汉的家来。
李酉喝的都是劣质的浊酒,身上的酒气刺鼻,寻常人闻了必然觉得头脑发晕。味道浓郁成这样,他应当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梳洗过了。
院中的晾衣架上也空空如也,昭示着家中女主人已经离去的事实。若女主人还在,必不会放任李酉这样邋里邋遢、也不会让酒坛埋了院子,反观躺椅上的李酉,喝足了酒睡得相当死,若不用一些非常手段,看来是叫不醒的。
喝醉酒去了一趟城西,回来以后妻儿都丢下他走了。有可能是厌弃他嗜酒成性,也有可能……是害怕。既然已经为他举办过葬礼,李酉在他们眼中就是已死之人,已死之人突然回到家里,放在民间,不论是谁都会被吓得夜不能寐。
而江泫用灵识探过,李酉身上确实有淡淡的死气,想来魂魄确实离体过一段时间,也即是说,“短暂地死过一次”。至于他魂魄为何又能成功回到身体里,江泫私以为是运气好——毕竟没有任何灵诀牵引的痕迹,他的灵魂回归身体的举动是自发性的。
那散修所言非虚,闻府的那位小公子偷溜出府见人的事实、李酉所描述的那人外貌,多半也是真的。那散修明知城中有人网罗修士意图不轨,却还甘愿留在城中打探情报,或许也是为了救人。
而交代出一部分情报劝江泫与宿淮双离去,则是出于完全的好心,不想让他们殒命于此。
江泫放弃了叫醒李酉的打算,出了破落小院,站在贫民窟的长街中,遥遥忘了一眼城西,城主府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