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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淮双迟疑片刻,从桌子上将手撤回来,道:“师尊找我有什么事吗?”一边从门口绕出来,引江泫进了房间。
江泫被他引着跨过门槛,在他要去搬椅子的时候摆了摆手,道:“要去一趟落墟峰。”
宿淮双道:“我陪您去。只是师尊先等一等我……墨迹把袖子弄脏了。”
江泫颔首,摸到椅子扶手,顺着扶手在椅子上坐下,神情坦坦荡荡。反正他现在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气息一屏房间里头就跟没人一样,此乃最好的避嫌。宿淮双也知道如此,可最终还是拉开了屏风,绕到屏风后,才小心地开始换外袍。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弄出来的动静不能太大,全程神情极其严肃,连衣料的摩擦声都细不可闻。换着换着,江泫没听到声响,有些奇怪地道:“淮双?”
宿淮双立刻道:“我换好了!”说着将右手边的袖子一拉,穿着一身整洁如新的弟子服,从屏风后头又绕出来,几步迈到江泫身前,俯身向他伸出了手。
“师尊,拉着我的手。”他温声道,“我带您去落墟峰。”
九脉争锋2
江泫同宿淮双一道, 离开了净玄峰。一踏出净玄峰的范围之后,天上就立刻不再下雪,婆娑的雪气也被隔在身后, 曲桥的那端连着苍梧山,要想去末阳的落墟峰, 须得从撷云殿前路过。
苍梧山原本是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 但听闻上清仙祖于此地开山立派时,横手一劈, 便削断了山峦,将山峰的尖尖信手丢去了别处, 主山才要比六峰稍矮一些, 但面积极广。若真说起来, 六峰也归于苍梧山, 是弟子与峰主的居所,但平日弟子上下学、宗主的居所、宗内有什么大事招办,都是在苍梧山主山。
是以修葺得极为气派,层层叠叠、肃穆堂皇, 建筑大多是不透尘烟的白色,檐顶铺琉璃瓦,四角悬铃,日照之下熠熠生辉。各堂各殿高低不一、错落有致, 煌煌间有仙气与云雾缭绕, 遥遥一望,仿若仙京,乃是广受世间赞誉、九州不可多得的绝景之一。
这会正是下学的时间, 一部分弟子已经回了本峰,但仍有相当一部分在主山上逗留, 凑在一块高声论课、试剑比武,或者躺在树下草坪上偷闲睡觉,一派祥和之气。
原有一队弟子铺了宣纸,围着路边坐了一圈,正唾沫横飞地与同伴辩论,辩着辩着却见同伴跑了神,不由也奇怪地转过头追着他的视线而去,谁知这一看,就看见那边的曲桥上,晃悠悠地走来两位白衣人。
一位清瘦高挑却不失风骨,气质冷淡肃然,一只手负在身后,乌发散在身后、目上束着白绫,露出半张矜贵洒然的好容颜,行走间衣袍若高天之上的流云,轻盈飘逸,甚是美观。另一只手放在身前几寸,被身侧一人稳稳的托着。
那是位身量极高的少年,玉冠束发,眉间落一道出尘的红印,更衬其面相俊美无铸。两人身量相差无几,然而少年英姿勃发、肩宽背直,远远看去,竟然隐约高过另一人几分,只是神色冷峻,看着极不好接近,托着一只手,便只顾垂眼看路。
有眼尖的弟子看见他袖上的断梅纹,认出是净玄峰的同门。还未出声,便听一旁围坐的几位少女掩唇惊呼道:“是宿师兄!”
“宿师兄怎么又来主山了?”
个个粉面含春、眼波流转,又声色怯怯,惹人爱怜。这样一来,其余的弟子也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位入门两年便成了净玄峰主亲传弟子的宿淮双。平日里所习课业不同,有鲜少撞见的,今日得观正容,也不免在心中暗自咋舌:怎么长得这般好看。岂不是要将师姐师妹们的眼睛都吸走了!
江泫耳力极好,少女的絮语甫一出口,须臾便传到他耳中。
听其声色细柔,仿佛年纪都不大,像是这一届入门的,原本都是平辈,不知为何竟叫上了宿淮双师兄。他暗自思忖了一会儿,又察觉过来,少女心思岂是他这个活了这么久的老古董可以理解的,又释然不再想了。
宿淮双在近两届弟子之中,可谓风头无两。
江泫不曾细问过他的课业,将大多心思都放在了他的剑术上。原因无他,上辈子刚做江少主的时候不曾继承到原身的记忆,每日晚上都要偷偷跑到藏书阁去恶补江氏族学、各类功法派系、九州历史等等等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文课,直将他补得头晕眼花、恨之又恨,这辈子不愿弟子再受同样的苦,宿淮双只要知道最基本的除祟方法、布阵破阵这一类基本功就算过关,毕竟仙门弟子不是风水先生,碰上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能用剑削掉的。
因此他不知晓宿淮双在课业上无可挑剔的刻苦优秀,又因其相貌俊逸、剑术了得,再加上端方自持洁身自好,从未听说过他与哪位女弟子不清不楚,寡言少语的性格在众位女弟子眼中也被生生镀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朦胧之美,在宗内落花情缘无数,甚至有年长一些的师姐也为其倾倒,让无数师兄弟捶胸顿足、饮恨自叹不如。
江泫听到了,宿淮双自然也听到了。
只是好似一句也不曾入耳,听了这些絮语,眉头都没扬一下,脸上的表情跟刻上去似的半分不变,唯一有动静的就是垂首提醒江泫小心脚下的时候。
又听几位师妹道:“宿师兄今晨眉心的印记是这样的吗?”
旁边一位细细的女声接道:“似乎不是。今晨莹莹在清肆门口悄悄等他,结果回来的时候脸又红、又止不住笑,说明天要将脂粉和朱笔带过来,试着和宿师兄说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