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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泫虽然能听懂开灵智之物的言语,却没法探知到它们的心声。因此毛毛飞走之后,他心中更是莫名,平白生出一点被万物嫌弃的诡异失落感。
傍晚的时候,毛毛又自己飞回来了。这次回来之后,她的态度同以前相比温驯得仿若两鸟,在窗边磨蹭了半天,又小心翼翼地跳道江泫手边,态度扭捏又带着一丝敬畏道:“……人。”
江泫的额角微微一跳。此时房间没有其他人,他不必刻意忍痛探出灵识说话——值得一提的是,被长尧抹去记忆送回来以后,不知对方做了什么,他灵识缺损的伤好了不少。
灵识缺损恰如凡人的身体被剜去一块肉,这段日子虽然被剜去的部分不曾回来,伤口却在慢慢长好,长尧加速了这个过程,现下稍微使用灵识,已不像从前那般疼痛难忍了,但如重月所言,尽量少用。
况且,他也差不多已经习惯看不见的日子了。
青年在桌面上摊开手,云稚鸟歪头瞅了瞅这只不如何宽、也不如何厚的手掌,非常识趣地跳了进去。头顶人道:“我不叫人。我叫江泫。”
毛毛低着头,磕磕巴巴地道:“伏、伏宵。”
江泫微微一怔,垂下眼帘道:“……伏宵也好。”
小小的一个毛团缩在他掌心里,温热的。难以想象这么小的一只云稚鸟如何能发出那般聒噪的声音,现下又因为自己能听懂她的语言而缩得安安静静,摆什么态度真是全凭她心情。
灵兽对于人类的态度高低不一,但对于能听懂灵兽语言的人类,普遍视作高它一等的同类,颇为亲近。
因此,现在江泫成为了净玄峰上第二位能让毛毛俯首夹嗓的人。房间内一下安静了不少,出于敬畏,她不再在江泫的房间内胡乱飞来飞去了,若江泫让她好好呆在笼子里,她绝不踏出去一步。
只是身不闲,嘴却是闲的。
偶尔江泫静心打坐的时候,能听见她在笼子里头细声细气地道:“坏徒弟!坏徒弟!偷看!”
这便是宿淮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站在了窗边。
若是毛毛道:“坏徒弟!坏徒弟!下毒!”
这便是宿淮双拿了些微甜的点心送过来。
若是毛毛道:“啊!!使坏!!”
这便是——
宿淮双俯身,轻手轻脚地摘去落在江泫发顶的一片梅花。将花瓣掷进雪中,他抬头,对着笼中的云稚鸟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去膳房取了一叠小米,递进笼中。
毛毛哼唧两声,便不再发出声音去打搅睡着的人。她一边啄食碟子里的小米,一边用两只黑豆似的眼睛盯着下头的两个人。
她见少年如雪松一般无声无息地守在江泫身边,气质沉静、风雪不侵。又见江泫靠着椅背阖眼似乎睡得正熟,心中莫名其妙纳闷一阵,而后恍然大悟:
这个人总有些不像人,因此只是看见他睡觉,她都觉得奇怪。可哪有人不用睡觉的呢?还是不吵他罢。
听话的时候,毛毛是一只挑不出毛病的好鸟。也许是后来宿淮双来喂她的时间多些,她对宿淮双的态度慢慢也能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不再有最初那股莫名的嫌弃劲儿,停在江泫的肩膀上,声音柔柔细细地夸他这身衣服好看。
江泫道:“自然好看,只是我看不见。”
毛毛睁大眼睛,道:“不要,夸他!”
江泫心中莫名,道:“为何?”
毛毛扑了扑翅膀,道:“他会、得意。”
翅羽带起一丝微风,吹乱了江泫的鬓发。他对此浑然不觉,反倒是站在院中的宿淮双见了,抬脚走上前来。
礼服的长靴后缀有玉流苏,轻轻晃荡的声音和靴底踩过积雪的闷声混杂在一起,使他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急不徐,多了几分少见的老成与沉稳。他停在江泫面前,犹豫片刻,恭声道:“师尊,您不要动。”
江泫原本就站得好好的没动,话音刚落,就感觉一只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发间,短暂一触之后,又克制地撤回。
……头发乱了。他心中明悟几分,又道:“要去九仙台了?”
宿淮双道:“是。末阳君交代了,须得提前去迎客。”顿了顿,他试探性地道:“师尊什么时候过去?要同路吗?”
江泫道:“你先行便是。”
九仙台,即为九门会武开赛的地方。今日会在苍梧主山举办开幕礼,但江泫不喜这种世家乌泱汇聚的地方,原本跟末阳提前打了招呼,准备不去,奈何对方一听愤怒异常,举着玉令将他说教了半个时辰,最后只好应下,不得不去。
不过他只是个去观礼的,不用收拾得像宿淮双那样正式,也不用太早到。按天陵所说的,不迟到即可。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到了,宿淮双背着送生向江泫告别之后,离开了净玄峰。江泫独自一人站在檐下,慢慢抬起手,解开了束在眼前的白绫。
柔软的白绫吹落,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眺望净玄峰上灰蒙蒙的天际。
……还是看不见。
不过就快能看见了。重月先前传信说江氏的人不日便到,他们带来了栖鸣湖的湖水。只要用它将蒙在眼上的妖力消解掉,视力便能恢复如初。
九门会武将至,他们本来就应当来的。他现在是上清宗的一峰之主,不是山间散修,迟早会与江氏的人有接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