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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宿淮双的身后,也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
长剑的剑锋,在夜色之下闪着粼粼寒光。
平地惊雷9
宿淮双没能察觉到背后的危险, 或者说,藏在他背后的不是危险。乌序甫一亮剑,第一剑刺向的不是宿淮双的后背, 而是后方迅速包围上来的、他的“同僚”。
他倒戈得猝不及防,靠得最近的那一批根本没反应过来, 就被他削断了身体, 霎那之间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宿淮双愕然回头, 立刻注意到了异常之处。乌序出的那一剑同江泫相比实在差得太远,飘逸不足、僵劲有余, 仿佛幼童握着毛笔模仿大家的真迹, 虽有几分形似, 却拙劣无比。他终于发现跟在他身后的人不是真正的江泫了, 倏地冷下神情,横剑抵住了乌序的脖颈,厉声道:“你是谁?!师尊呢?!”
其实也无需多问,月下他的瞳孔自内而外泛起幽幽的红光, 只用了一息不到的时间,瞳底深刻的银色瞳印便已结成,透过这双眼睛,他看见了伪装之下一张苍白熟悉的面容。
宿淮双举剑的手微微一僵, 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阿……”
他名字还没叫完, 一旁忽然有教众暴怒喝道:“乌序!!你这个叛徒!!我告诉你,少谷主稍后就到,你今日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乌序浑身紧绷, 额角青筋暴起,咆哮道:“闭嘴!!”
顷刻间, 在场之人除了乌序自身和宿淮双,再没有人能动了。举剑欲攻的教众们都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僵住,更有因为维持不住平衡就这么栽倒下去摔断脖子的,再加上出不了声,就以这样滑稽的姿态草草结束了生命。
来不及听宿淮双说话,乌序又语速飞快地命令道:“自断。”
一片死寂的街巷里头,刹那间响起无数躯体倒地的闷响声,伴随着徒手捏断颈骨的脆响、剑刃穿体的撕裂声,此起彼伏、毛骨悚然。在这个间隙之中,乌序飞快地抓起宿淮双的手,急促简短地解释道:“渊谷要抓你。师尊被骗走了,在城西。你赶紧去找他,跑,不要回头!!”
趁着说话的间隙,他咬紧牙关,向送生的剑锋上一撞。宿淮双反应奇快,立刻猜到他要自损打消元烨的疑心,当机立断撤了剑,反抓了乌序的手,拉着人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道:“你先跟我回去!”
乌序力气没他那么大,被他拽着走了好几步,拼尽全力刹住步子,挣了好几下没挣开,又踉跄了好几步,忍无可忍似的吼道:“我叫你自己走!!你别管我,我不能走!你自己跑就是了!!!”
我的——我的族人还在元烨的手里头——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的嘴唇泛起反常的青紫色,浑身都在发抖。他更怕宿淮双不走,非要留下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将一切藏在暗处的算计都不管不顾地扯出来,鲜血淋漓地摆在宿淮双面前,绝望而又崩溃地道:“我走不了了!!我就是渊谷那边的!!!我进上清宗也是因为要接近你、监视你,我从最开始就打的这个心思啊!!!”
闻言,宿淮双猛地停住了脚步。
咆哮声落进尘埃之中,乌序察觉到拽着自己的手腕紧了紧。宿淮双没有回头,夜风挟着他的声音,冷而肃、似一道不透风的铁壁。
“无所谓。”他冷声道,“回宗再说。”
乌序的眼眶一下红了。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他嘴唇颤抖,呜咽道:“我……我回不去了。”
“有什么回不去的?!”前方的宿淮双厉声道,“师尊没有怪你,我也没有。只要和他好好解释,海陵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要是有什么苦衷……”
背后传来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
宿淮双立刻回头,却蓦地感觉手中一直竭力与他对抗的力气一松。视野中飘起一片鲜红的血弧,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脸上,宿淮双瞳孔紧缩,荒谬与惊慌之感油然而生。
乌序双目大张,竟干脆利落地拔剑,将自己的右手从中砍断了!
因为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鲜血从狰狞的断口处流出,染红了幻化出来的一身白衣,乌序垂着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哽咽着道:“你……你帮我告诉师尊,上次……上次在海陵,我不是故意对他用那个的。还有,我不能跟景灏回昊山了。还有两位师兄,以后也不会再见了……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赶紧走……你若是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你会死的!你要是死了,以后让师尊怎么办!!他不是最喜欢你了吗?!你死了他怎么办!!”
一股凶猛的怒焰猛地从心底升起,架着宿淮双的理智来回炙烤。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好几下,终于出声怒道:“到底有什么苦衷是不能跟我说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乌序张了张口,神色一片灰败。
正因为是朋友,一切才如此难以启齿。
很久很久以前,年幼的乌序与家人吵架,赌气出走,藏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头。他原本是想等父母把他找回去的,谁知在山洞里听到了巫神的声音,就这样不知不觉昏睡了很久。似乎昏睡了几年,又似乎睡了十几年。等他再醒来时,海陵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他的族人全被杀了,曾经安宁祥和的故土血流成河。他一个人赤着脚,不知在这片红色的地狱之中走了多久,脚下踩的全都是混着族人鲜血的灰尘。他嚎啕大哭过、崩溃自毁过、绝望麻木过,最终还是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海陵,要去找到灭族的真凶,要去为族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