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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风止息,废墟之上,一切就此落幕。
憾世无双4
再次睁开眼睛, 江泫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呆愣地张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只看见一堆模糊不清的重影。越是奋力想要看清,越是天旋地转, 直到冰冷的雨丝被一缕荒风吹到脸上,才将他的意识激得稍稍清醒了几分。
然而也只有几分了。有那么一会儿, 他连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眼前的重影似潮水一般涨涨落落,过了许久, 才慢慢清晰起来。
他还在赤后,现在正趴在谁的背上。背着他的人步履并不稳, 深一脚浅一脚, 长靴踩进泥泞的荒土之中。这片常年黑灰漂浮的土地之上下起了雨, 雨滴打在头顶的油纸伞面上, 发出轻而细、足以让心脏麻痹的闷响。
伞柄之上环着一层淡淡的灵力,无人托举,依然稳稳地在头顶撑开,随着步履缓缓前移。
半晌, 江泫艰难地转动眼球,看见一截被雨气润湿的白衣。原本垂在背后的长发都被顺去了另外一侧,空出一半肩膀托着意识全无的江泫,在他们身后, 便是赤后横亘的裂谷。
面前不远处的地方, 停着一只温顺的拨云鸢。
似乎察觉到他醒了,江明衍微微偏过头来。他的声音似乎也被雨水浸湿了,透着温和柔软的潮气:“醒了吗?有没有哪里痛?别怕, 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掌心的灵印散发着阵阵暖意。正是长尧在临行前赠给他的护符,在最关键的时刻完完整整地护住了他的灵脉, 让他不至于面临灵脉断裂、变成废人的结局。
夔听的最后一击,是朝着他的灵台去的。只要把江泫的灵台打散,杀他就轻而易举。然而它没有料到,江泫原本就没有灵台,更没有料到他掌心的那枚护符,将这足以将他灵脉震碎的攻击通通化去了。
只是虽然致命伤被挡住,腹部的伤口却也不是闹着玩的。这会儿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想必是江明衍给他喂了什么东西。
江泫趴在江明衍肩膀上,连对他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半点情绪波动也无,心变成了一滩冰冷的死水。他张着双眼,声音恹恹道:“我没有家。”
江明衍道:“有的。怎么会没有?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江泫道:“我不会再回去了。”
江明衍的脚步一顿,仍然当他在说气话。江泫懒得对他解释,艰难地抬起手臂撑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得离自己远了些,道:“放我下去。”
“不放。”江明衍道,“你又要去找宿淮双是不是?他已经死了,不用再找了。”
江泫冷漠道:“我不信。”
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江明衍的声音倏地冷了下来:“他差点把你害死了,你还要去找他?你只是他的师尊,根本不用在他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天下薄情的师尊那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能当其中一个?”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怒意上涌,语气重重地道:“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肯听我的?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明明有些事情只要不去管,你会活得比现在好一千一万倍,为什么你非要去管?”
他的呼吸很烫,江泫侧脸抵着他的肩膀,像贴着一个巨大的火炉。
江泫没有说话。
沉默笼罩下来,不消片刻,江明衍刚刚升起来的气焰就如同被冷水浇灭了一般,散得干干净净。他背着江泫向拨云鸢那边走,声音中闪过罕见的无措:“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火的,原谅我好不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能不能先把伤养好?你真的伤得太重了,不回栖鸣泽没办法的……”
江泫脸色苍白地抬起手,挤出现有的所有力气,向着江明衍的后颈来了一下。
江明衍根本没料到这出,浑身猝不及防的一麻,纸伞失了灵力的支撑,翻卷着跌进泥地里头。
远远的拨云鸢高鸣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用翅膀托住江明衍,一以免他仰面栽进泥水里头。它托得很及时,江明衍只有双膝落了地。
被江泫推了这一下以后,他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那天,江周带他回去草草包扎了一下,喂了生肌生骨的丹药,但不知道为什么,丹药一点作用没有。伤口并没有好,就明晃晃地横在胸口上,像是在嘲笑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慢慢地,它不像最开始那么痛。江周说它会自然愈合的,让他待在栖鸣泽静养。
结果自然不如他意。江明衍亲自去了一趟渊谷找元烨谈判,费了许多时间与口舌,连蒙带骗从渊谷带回了宿淮双。受谷底死气浸染,回栖鸣泽之后,他的伤口发炎了。
发炎之后,就是猛烈的高热,这种原本养个两三天就没有大碍的伤,情况竟然越来越坏。但就在刚才,江明衍还觉得自己发发高热其实挺好的。赤后下雨,这么冷的天,江泫靠在他身上一定不会冷。
可到了现在头晕目眩地扑在拨云鸢翅膀上,他又觉得不该发这场热。撑着身体想站起来,那股麻劲却仍没有过去,只好竭力转头,眼睁睁地看着江泫腿脚发软地倒退几步,仰头栽进裂谷之中。
江明衍的双瞳一缩。他的灵力比他更快,刺入裂谷中想把江泫捞回来,可是捞了个空。
等待力气恢复了,他又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底下跳,双脚刚刚离地,便被惊慌的拨云鸢叼住了后颈的衣服。他想挣扎,拨云鸢长颈一扬,鸟喙大张,将他整个儿包进嘴里,强行带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裂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