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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捧在手中关照,只能说是不习惯。但见宿淮双垂眼道歉,心中的感觉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干巴巴道:“……不过你来也可以的。”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踏入了三灵观的门口。下山的时候是什么样,这次回来以后就是什么样,杂草丛生,荒芜无比,但好在上次衔云已经清出一条可供行走的路,沿着这条路,两人一路行至遏月府的门前。
宿淮双走在江泫身后,一直在沉默地打量这座破落的道观。在现身之前,他已从枯雪山的山灵处得知,这是江泫幼年拜师学艺的地方,后来师门湮灭,江泫才去了上清宗。
自然也知晓这里发生过何事、堂中那口棺木是谁的棺。
等走到一座小院门前,江泫推开门,带着宿淮双走进了院内。结界仍在如常运转,江泫正准备进去,听见身后的宿淮双迟疑道:“遏月府?”
江泫回过头去,对方正站在门口,视线略略将这院内的格局陈设打量一番。上次走得匆忙不曾注意,现在一看,立刻察觉出了异常之处。
和净玄峰上的遏月府实在是太像了。
江泫颔首,道:“遏月府。”
进了结界,果然看见了翻倒在地的棺盖。江泫无奈地将其扶正了,又用净尘术将堂中的灰尘脏污清理干净,看着果然整洁清爽了许多。还有不少杂乱之处需要整理,江泫打算先将堂中清出来再说。
宿淮双跟着进了结界,扫了一眼堂中的木棺,如同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立刻移开了目光。
江泫道:“淮双,将你师叔的剑拿出来。”
他的乾坤袋就摆在桌上,宿淮双走到案前,注入灵力、拉开了袋口,从中取出一柄长剑、还有一袋子江泫之前买的金葵糖。然而在摸索的过程之中,他碰到了一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子,盒中的事物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将天陵的剑放去一边,将盒子取出来打开。
看见盒中事物时,他的目光倏地顿住了。片刻后,他将手探进盒子里,拾起了一截断剑的残躯。
盒子里是断掉的送生,还有送生的剑穗。除了几片稍微一些、半掌长的碎片,其余的都已经碎得不能看了,有的只有拇指长、有的还不及明水坠大。然而它们都好好地躺在盒中,虽拼不齐一柄剑,也能看出是尽力找寻而来。
那日的渊谷神殿到底碎成了什么样,宿淮双是记得的。要找这些断剑,就得将那些碎石都翻开——当时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与夔听一战之后,定然也不剩多少灵力了。
那片废墟他是如何翻开的,宿淮双根本就不敢想。单只是想到江泫拖着一身的伤、独自一人在废墟之中寻剑,便觉心口剧痛,似锥心剜骨一般。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握紧了掌心的断剑,双目赤红。
断剑刺不破他的手掌,却也能感受到疼痛。躯体疼了,心中才能恍惚好上几分。
在案前呆站了一会儿,一只手忽然伸过来,不轻不重地在他掌上一拍,斥道:“松手。”
宿淮双立刻松开了手。
江泫探头仔细看了看他的掌心,没有发现任何划痕,为了防止他再捏,将碎片放回了盒子里,道:“这是剑,如何能上手这样捏?幸好如今并无实体,这样的断剑也伤不到……”他抬眼一看宿淮双的神情,后半截话忽然顿在口中了。
宿淮双俯身垂首,紧紧抱住他,像是抓着与世最后一缕牵连、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抱的太用力,江泫有些呼吸不过来,以为他是为了断剑伤心难过,费劲从他侧肩探出头,也伸手环抱住他轻轻拍了拍,温声道:“都过去了。不要难过。”
宿淮双闷闷道:“嗯。”
好半天,他才松开手。两人一道将堂中收拾干净,又东拼西凑出一个剑架,将它放在堂中,留了些许灵力温养。时隐峰上既有衣冠冢,这边就无需再立了,将剑架摆在这里,也打算时时回来看看。
离开三灵观的时候,江泫回过身,深深地望了一眼。
这次再下山,宿淮双没有再做出此前的举动,而是直接从山顶辟出一条直达山下的路,与江泫一道向山下走。路边尽是葱绿的林荫,江泫看了看,颇为怀念道:“许久以前,这山上全是雪和红梅。”
宿淮双走在他身边,闻言抬眼一望。他约莫能想象出江泫描述的景色,同净玄峰十分相似。
整座净玄峰,都是江泫千年以来给自己设下的牢笼。如今,他愿意出这牢笼来走一走了,是很好的事。
宿淮双道:“下山以后,师尊可要回宗?”
江泫道:“自然。不过仅是回去报备一声,休息几日,就下山找人。”
宿淮双侧头看他,道:“阿序?”
江泫颔首。
“渊谷出了变动,似乎多了一位伪神,不知有何企图。元烨带着阿序叛出渊谷,此前短暂见过一面,如今已然不知所踪。”他将现状细细地说与宿淮双听,声色清淡、不急不徐。“要做的事还有许多,因此,休息一两日便也够了。”
江泫说话间,宿淮双一直凝视着他,视线柔和安宁。听见“伪神”二字时,赤色的眼瞳之底泛起一片浅浅的涟漪,转瞬即逝。
待到江泫说完,他缓声接道:“是很多。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的。我送你去中州。”
江泫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心中微微愕然:“你不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