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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的,江泫有了一种自己的血肉正在被啃食的错觉。麻痹感在周身蔓延,他僵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道呼声惊醒:“拨云鸢没了!”
如同被人一把从迷雾之中扯出来,江泫倏地抬头,视野锁定了天幕之间正在消散的几缕残光。他的视线模糊了一下,再次清晰起来时,已经落到了柊山神收拢的手掌上。
天上黑风席卷,除了知道那只手掌是握紧的,江泫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他知道,它的指缝之间一定淌满了鲜血。不知不觉之间,他也慢慢收拢五指,攥紧了那朵花。
巨力挤压之下,花瓣被挤压变形,诡红的枝叶同样沾满了江泫的手掌。他轻声道:“他们上去多久了?”
一旁不知道哪家的门生吃力地操纵着乾天盘接住从天上掉下来的修士,一边满头大汗道:“还不到半刻钟,按理说拨云鸢还能再跑一会的!不知怎么回事……它是不是越跑越快了?!”
江泫默然片刻。
此次来到玉川的修士总共被分成了五批。一批在天上引兽,一批在地下随行支援,一批药王谷弟子,一批在玉川边境最安全之地待命的结阵者。还有一批,就是以江泫为首的,各宗各族之佼佼者。
等到玉川开门让城,结阵者便会蜂拥而入,以己身为材料搭阵,在风氏让出来的那座城外支起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江泫等人会被封入其中,最终与柊山神死战、将其制服进而封印的,也正是这一批人,其余的人需得保持结界绝对不破、不波及到外界,无论城中境况如何,就算灵力耗尽,也绝不能从阵中离开。
因此,为了节省灵力,不久之前,乾天盘已经转手给他人操控了。
听见此人的话,在场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有人屏声静气观察片刻,道:“好像是变快了。那些花实在奇怪,速度变快,是不是这些花帮柊山神吸食了人血肉的缘故?再这样快下去,江氏的拨云鸢跑不出它的手掌心!”
“这如何是好?风氏再不让城,不仅咱们要死人,玉川也要遭难!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一位锦衣阔背的中年人喝道:“够了!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人群之中登时鸦雀无声。那中年人又道:“让天上的人下来,我即刻前去。我就不信,今日还能死在这里不成!”
此人声似洪钟,肃然无比,叫人闻之生畏。加之周身灵压极重、实力深不可测,的确有自信的资本。然而江泫回头看他一眼,认出了他身上的家纹是幽州奚氏的,再看面容,与奚彦有六七分相似。
他所率领的这一批人,每个都有名有分,放在玄门都是名震四方的存在。但江泫能记住的人很少,最多也只是记一记各家的家纹,此时察觉到这位中年人或许与奚彦有些缘故,心中微微一动,道:“我去。”
闻言,众人的视线倏地转到江泫身上。他却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用沾血的手握住衔云的剑柄拔剑出鞘,平静地道:“等风氏让城,诸位请立刻进去,我会将柊山神引进来。”
旁人还没说话,站在人群中的花瞬却先有了动作。他几步走到江泫身边,嘴角噙着一丝冷冷的笑意,道:“伏宵君啊。我敬称您一句伏宵君,今日也想劝一劝您——还是不去为妙。您是很厉害,但死只是一瞬间的事,这您应当再清楚不过。”他露在面具之外的一只眼睛死死地锁着江泫的面孔,道:“我劝您惜命。毕竟人活着才有意义,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奚氏人忽然黑了脸,骂道:“你这渊谷来的懦弱之徒!大义当前,在座有谁还在乎自己的生死?”
花瞬转头看他,索然无味地退开一步,道:“对对对,你说得对。不愧是奚氏,真是大义凛然!你——”
他还待再说,面前忽然吹开一阵微凉的雪气,江泫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银面人盯着江泫原来站过的地方看了半晌,嗤笑一声,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其实那位奚氏来的修士有一句话说得对。江泫想。
大义当前,但凡是来到这玉川的修士,尤其是被选中进入结界围杀的那一批,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就算用命去镇,也一定要将这妖兽镇入土中。
不过江泫并不想死,他很想活下去。他与这世间尚有牵连,并非孑然一身,正因如此,他才不能轻易死去。
况且,他是真的……不想看见宿淮双抱着自己的尸体啊。那画面想想也就够了。
在肆虐的黑风、铺天盖地让人喘不过气的灵压之中,江泫的身影如同一缕破空的剑芒,猛地将天顶翻涌的黑云破开一条罅隙。一道惊雷炸响在天地之间,伴随着惊雷声响起的,还有数声用灵力扩大、歇斯底里的呼喝:“快跑——!该下来了——!!”
江泫悬在半空之中,自上而下对柊山神投去目光。吸食了人的血肉,它周身的花开得愈发艳丽,风一吹,便有花瓣和粉尘洒落,飘进一片狼藉的土地之中。
长剑之上亮起银芒。
系统忽然出声道:【你知不知道,它的要害在哪里?】
江泫冷声道:“每个都砍一遍就知道了。”
系统道:【那你可能猜到,你有几成胜算?】
换成是以前,江泫估摸着有五成。柊山神是半神,血肉和灵力滋养九州的灵脉,在某种程度上,它已然与九州建立了联系,有不灭之体,不能杀,只能封印。棘手之处主要在于,它的灵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而人修有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