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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忽然说不下去了,猛地撇过了头。
“你要在这留多久?会跟着伏宵君走么?”
乌序的嗓子被茶水润得很软,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不像此前那般嘶哑,多了几分熟悉的、薄雾缠绕的飘渺感。
“我有点……走不动了。”他微微笑了一下,“伤好之后,应该会回宗门去。”
傅景灏道:“那你不如再等等我,咱们一起回去。对了,你要不要先搬来时隐峰?玉危师兄和孟林师兄下山游历去了,伏宵君和淮双不在,净玄峰上冷冷清清的。你如果要来的话,我就去和景微君说一说。”
乌序道:“景微君?”
傅景灏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终于向上牵起,露出一个兴致勃勃的笑容。
“是新的时隐峰峰主。”他道,“你离宗太久了,发生了好多你不知道的事。若是你愿意听,我就挑些有意思的事挨个讲给你听……”
乌序找回来了,心中一桩大事落定,江泫感觉心中轻上不少。宿淮双还没回来,趁夜问了问他那边进展是否顺利,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江泫放下心,彻底迎来了几天无事无忧的清闲时光。
这几日里头,除了每天去看看阿序、应付一下傅京,并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做。南宫柳给他写了一张方子、抓了些药,调理身体似乎有奇效;给萧弦雕的面具很快便也完工,闲来无事,江泫甚至还去书房取了点颜料,为面具焰光腾腾的边缘渡上一层似火的红辉,吹干之后,收进乾坤袋中。
乌序的伤好得很快,等他终于能毫无障碍地下地跑了,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深更半夜敲开江泫的门。
“弟子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在夜风之中站得笔直,眼帘微垂,眉目间浮着灯笼投下的暖光。若单论面相,神似一株清凌凌的白花。
“不知师尊现在有没有时间?”
临渊而行6
江泫拉开门, 将乌序放进来。他是夜半被叫醒的,肩上只披着一层单衣,乌序看了一眼, 绕去挂架那边,取了一件大氅出来递给江泫, 又回身去将门关好。
他如今行动已无虞, 只是太瘦了,衣服底下看着空荡荡的。江泫道:“冷不冷?”
乌序回过头, 看起来仍不是很习惯这样被人关怀。
“不冷……。”他讷讷道,“师尊放心, 我不怕冷的。”
凛冬时节的荒原, 可比这冷多了。
等待江泫将氅衣披好、系好系带, 才发现乌序一直直愣愣地杵在桌边。见他眉尖微皱, 才想起什么似的,躬身拉开凳子坐下去,江泫观他一举一动,总觉得和从前相比, 很有差别。
他道:“怎么半夜跑过来?什么事这么重要?”
乌序眉眼低垂,轻声细语道:“很重要。原本早就该想起来的,今日才过来,耽搁了许多时间。”
江泫的指尖虚虚叩在桌面, 静听其言。他见对面容色苍白的弟子抬起头来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又立刻垂下头去,好一会才鼓足勇气,轻轻道:“师尊。我能不能现在回一趟那个村子?叫……刘家村。”
江泫的动作一顿。
“现在?”他道, “有什么东西落在那儿了?”
乌序点了点头,道:“不是东西, 是一个人。”
“是谁?”
“……元思。”
这名字江泫不曾听见过,可莫名有了几分猜测。上次去刘家村时,那村民被吓破了胆,说有一批黑衣人来村里找名字里有“思”的人,并未得手,最终离去了。
黑衣人笃定那人就藏在村长家里,可江泫也去看了,除了刘牙父子和被丢出去的乌序,村长家中并没有别的什么人。再者“元思”之“元”,这个姓氏由不得江泫不多想。
乌序垂眼道:“恰如师尊所想。这位元思,正是元烨的母亲。”
从他简略的叙述之中,江泫得知了许多他不曾知晓的事。
元烨此人,幼年曾是一个仙门氏族的小公子。那时元氏还算显赫,父亲是家主,为人倨傲、眼高于顶,行事作风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门中子弟更是有样学样,行事作风令人不齿。终于有一天被人抓着把柄,各家联合将元氏铲平,分夺家财领地。
而后元氏覆灭,元父携妻儿潜逃,而后为再起,将原就感情不和的妻子送去一宗族任其淫玩,终于混得些鼠尾小权。
元思原本是小氏小族家不得宠的女儿,只因母家与元氏有些缘故、被指去元氏攀高枝的,入府之后并不得宠,一朝高门崩塌、还沦为玩物,落了个疯癫毛病。当时元烨年纪尚小,跟在人前低眉顺眼、人后暴戾无常的父亲身边,最常看见的,就是母亲衣衫不整地被扯到院中,在众人、尤其是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受罪。
他恨母亲性格懦弱、不知反抗,恨父亲虚伪弱势、心肠歹毒,寻得机会趁夜将元思救出来,丢出府外,让她去自寻生路。而后事情败露,宗族公子被忤逆还失了玩宠,一时暴怒,将元父召来□□侮辱,照样逐出府去。
元父死狗一般瘫在后门外的路上,元烨就真的让他成了一条死狗。他用偷来的短匕割断父亲的喉咙、一刀一刀扎得他身魂散尽方才解恨,丢下元父的尸体,头也不回地去找元思。
疯娘虽疯,倒也还认得自己的儿子,呜呜哭罢,元烨带着她离开了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