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电话响了一会儿,一个女声传出:“喂,龙哥现在不方便,你有什么事我跟他说。”
楼越愣了一下,刚要说话,呕吐的感觉又来了,且来势汹涌。她手脚并用地爬到马桶边,手一颤,手机掉在了马桶里。
她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看来,这事没她想得那么容易。
谭啸龙赤裸着上身躺着,他紧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他不想像个娘们儿一样哼哼唧唧,但是这个感觉实在是太……酸爽了。
“你还有多久?”他问。
“快好了,龙哥。我就是想给您做得细一点,让您满意。您看一下。”
谭啸龙睁开眼睛,咬牙欠起身,看见自己腹股沟上方的青筋凸起,皮肤红了一大片。
对方拿来一面镜子,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怎么样?”
谭啸龙仔细打量着,脸上逐渐有了笑意。他克制着兴奋和得意,自嘲地说:
“还好她的名字就两个字。”
专属
纹身师接过女友兼助手撕开的一张保鲜膜,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刚完工的两个靛紫色楷书上,用手仔细地抚平。他叮嘱着谭啸龙:“这段时间不要喝酒和泡澡,以免影响色料固色。”
原来如此,谭啸龙想,他十八岁纹身时可没人科普过这种知识。那时候,他们几个人在街头花一百五十块钱各纹了一个唬人的图案——他的是龙,弟弟的当然是虎。好像没用麻醉药;如果有的话,也肯定没起作用,他记得他们龇牙咧嘴地接受操作后,就迫不及待地带着纹身走街串巷,撸起袖子招摇过市,也下了老街深处那个澡堂。他马上感受到了人群中会传染的无声恐惧,不需要他开口,他一个眼神,那些人从池子里散去,对他敬而远之。这效果充分满足了他对纹身的想象。那一百五十块钱花得很值。
没过几年,纹身的线条从黑色褪成了蓝灰色,后来又在一场他领导的械斗中遭到严重毁损。等他进了监狱,他的纹身显得幼稚、简朴、寒碜,无法令任何人肃然起敬。但他洗澡时还是敝帚自珍地仔细擦拭着这颇有年代感的痕迹。这里写着他曾经的无知和无畏,野心和胆量,贫瘠和膨胀;他不靠这些东西,能靠什么成为今天的他?
谭啸龙确信,自己一直都是个很酷的人,不管人们怎么看待纹身或是他。夏天的时候在某些场合,他还是会穿长袖遮挡。不过弟弟谭啸虎就洗掉了纹身,他现在也是经常出入官邸的座上宾,他和领导干部处成朋友不在话下,但他也要注意不能让人家的女眷看见了心生嫌恶,回头吹吹风,把他精心塑造的形象吹掉半边。
他谭啸龙还是挺自由的,他不需要向别人展示,也不需要对别人遮掩。他给自己身上添了这样的新纹身,不是为了唬人,而是为了让自己确信,她现在是他的,正如他是她的一样——他有些分不清哪一件更甜蜜。
但他要不动声色静候她发现。这段时间为了遵医嘱,呵护根基尚未稳定的幼苗,谭啸龙一直苦苦地坚守阵地,和她保持着温情而不刺激的身体接触。她都好些天没有见过脱光光的他了。他不再裸睡,只是挨着她,和衣而睡。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等她发现他身上戳上了她的姓名的时候,这纹身估计也结完疤脱完皮焕然一新了。她以前抚摸着他身上那个支离破碎的模糊纹身,似乎很有兴趣,又似乎有些害怕。她在思考她是喜欢还是害怕。
楼越拿着好不容易从马桶里捞出来的手机,在水龙头下冲洗着。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手机不是这么个洗法,赶紧关了水龙头,拿了毛巾擦起手机来。刚才发生了一件史无前例的事情——她人生的第一次孕吐,汹涌剧烈得像一场灾难,似乎在强烈提醒她:她腹中的胎儿有着与她大相径庭的基因,她们之间天然对立,不可调和。她这温室的花朵和谭啸龙这根野草混合杂交出了一个新生命,谁知道它会是什么类型的小孩?她拭目以待。
另一件相对不那么重大的事情则是,谭啸龙的电话被一个女人接了。听上去很陌生也很放松。这意味着什么呢?她不愿意形成具体的想法,因为这不重要。她不要在这上面花一分一秒,一个女人接了他的电话,这事有很多种可能的解释,但她也不要去想。至于吗?他们只不过一星期没有做那事,就这么俗套?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他完全可能是那样的人。他是男人。
占彪的话和表情在她眼前浮现。
“谭啸龙?你爱上了谭啸龙?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她想起自己的声音:“谭啸龙比你男人多了!”
他是男人,男人做点男人的事情,她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对此不应该大惊小怪了。
她又想起那次谭啸龙深深叹息着说:“我爱你。你不用回答。”
她必须相信话语的力量,如果她不信,那她也没有力量了。她必须轻视话语的力量,因为一旦全信,话语会把她带到自我对话的泥沼里——
你现在是怎样的情绪?
我不知道。
害怕?失望?
主要是愤怒。
你对什么感到愤怒?
对我陶醉在幸福里感到愤怒。我和以前比起来没有什么长进。
你对谭啸龙愤怒吗?
不,只有一个傻瓜才会相信他会是一个绝对忠诚的爱人。他做出这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