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3)
怡芫阁内的杜若浅,抬目瞧见使女一个个儿都不在屋子里头好生伺候,俱在外面呆着也不生气,只无奈摇了摇首,挥退一众奴仆,自己单独往阁楼后行去。
行了不多时,但见一座掩映于高树茂草后的小木屋正秀拔矗立着,鼻端蓦地嗅到阵馥郁怡人的香气,使杜若浅的心情不由开朗许多,脚步也益发轻快。
屋前空地上横横竖竖躺着若干个麻布袋子,里面分别散发出不同的香气。
屋前的一侧空地,搭建起两架专门晾晒东西的高架子,两名使女正挽起袖子忙碌着,听到背后传来窸窣脚步声不由踅身观望,继而低眉顺眼唤道:“夫人!”
二人福身施礼,引着人至了树荫底下清凉的犀角簟上安坐,设上燕几和凭几奉上一盏泽兰香饮。
恰好她有点口渴,伸手便端起了饮子启唇微抿,一线香醇气息顺喉入腹,面庞染上丝丝柔和的笑意,向使女询问道:“二娘在香室里头呆了多久了?”
“从卯时初刻用完朝食,便进入香室,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唉,这孩子……
杜若浅轻叹一声,目光巡睃了一圈周遭环境,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建造这香室,让她镇日痴迷于香道,见天儿的鼓捣香料,平素只知提炼制香拢着一堆香花香草过日子。
香室紧闭的门扉突然打开,从屋内步出了一人,那人手里紧握着两个陶瓷小罐,身上是一袭素色棉布裙衫,乌鸦鸦的发丝用了根绦带紧紧绾着,白净面孔挂着嫣然笑意,“阿娘你来了!快看,我又新炼制出了两味香!”趋步走向树荫处,挨着杜若浅跽坐下来,献宝似的将其中一个陶瓷小罐略微启开丝缝隙,搁到她鼻下,“阿娘,这香味如何?”
芳漪瞧着母亲,面带殷殷切切的期待神情。
看到女儿好像又长高了些,杜若浅不禁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她们母女二人似乎有段时日不曾见面了。
平日里她一面要处理府务,一面要教导已及笄的大娘一些东西,实在无暇腾出身顾看着二娘,而在潜意识中二娘身边伺候的奴仆皆是尽心尽力挑不出什么错误。
加之有她夫君和阿家的宠爱,二娘十分惬意自在,平素又沉迷提炼制香,一年里头有大半年时间都在家中,甚少踏出门,她很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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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里的‘阿家’释义为妇人称夫之母。也就是称呼婆母的。
设诡计
对比之下,失了王氏这个亲母的菲淼,便是实打实的孑然可怜。
杜若浅忆及王氏临终前气若游丝地攥着自己的手,低低恳求的言语和自己的承诺,重心自然而然就偏移到了大娘的身上。
不知不觉中竟是忽视了二娘的成长,她内心泛起酸涩,对女儿的愧疚之意盈满肺腑,不忍拂了那难得的兴致,阖目细细嗅闻,半晌后目露笑意,中肯品评道:“气味着实怡人,有一点花之芬芳在其内却又不失文雅之气,那一点点掺杂的丝缕沉静微涩之意,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她隐约辨出其中有两三味是平日惯用的香料,其他所用香料便不敢确实笃定。
芳漪抱着陶瓷罐子,难掩欢欣神色,“阿娘,这个香是我研究一年之久才制出的,正好可以在十天之后广丰楼的雅会上,拿出来同别人斗香。”
时人尤热爱香道文化,一般文人雅士和宗室贵胄聚会席间定少不了一项“斗香”,大家伙各携名香比试优劣,分出个高低胜负。
因香道的兴盛上至皇室下至黎庶无不喜香爱香。
藩国商人至长安城开设的香铺亦深受欢迎,更令一些身处闺阁的女儿家们,得到一种新的解闷子的方式,闲来无事购置些香料提炼制香,谁家举办雅会携香而至比上一比,若能拔得头筹定是声名大噪。
别的暂且不提,就说这些年来因芳漪热衷香道,把东市和西市的香铺逛了个遍,购置了不少名贵香料,但总觉不够。
是故,疼爱女儿的慕成瀚不惜耗费重金托人自藩国舶来珍贵香料供她摆弄,而慕府旗下本就经营着的香料生意也进一步扩大到了藩国。
一堆堆珍贵香料源源不断输送进香室,芳漪边钻研香谱边提炼香料,制作出的香拿到雅会上倒是有好几次拔得头筹,使长安城那些个郎君小娘子一股脑儿蜂拥至慕府的香铺购香。
不光是受出身门阀士族和宗室贵胄的人喜爱,连藩国专营香料的商贾也上门重金求购,一来二去这京畿地区的香料生意几乎都由慕府垄断,成了全国数一数二经营香料的大户。
同时,也使慕府在香料生意上获利不菲。
“你呀你,镇日一门心思钻研香料,也不嫌累。”杜若浅点了点女儿的鼻子,口吻无奈:“前些时日,我瞧花园子里头种的杜鹃、兰花又少了大半,定是你给摘了去提炼制香罢。”
芳漪尴尬地笑了笑:“一切都逃不过阿娘的法眼,这不是外头的鲜花铺子被我采购一空,其他花仍在运输路途上吗,我想着花园里有现成的就摘了些用。”
她之所以用花需求如斯之大,提炼制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制些气味新颖的面脂、口脂、头膏等等。
“罢了。”杜若浅握着女儿的手轻轻一拍,柔和的目光在她面容上转了个圈,感慨道:“慕家有女初长成,不知不觉间吾儿还有半月将行及笄礼,真真是时光如梭,仿佛昨日仍是小小婴孩眨眼间便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
正叙着,她渐渐湿红了眼眶,“阿娘在你这个年纪,便已同你父亲订下亲事,如今就快要轮到为你订亲,为娘这心中竟有万般不舍。”
“订亲?”芳漪歪首,微微瞠圆眼睛,眸中迷茫一览无余。
“没错,你莫伯父有意在及笄礼上替维唐向你提亲。”
在女儿巨大的沉默中,杜若浅啜了口饮子,轻声询问:“你可心仪维唐那孩子?”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隐约窥得眉梢眼角间挂着的两分抗拒之色,心思骤然一动,复问:“那么你可心仪月家的月桓?”
握住陶瓷小罐的手不由地一紧,芳漪敛睫,抿了抿唇,不自觉挺了挺跽坐着的身躯,螓首拨弄着小罐盖顶垂下的流苏,声如蚊呐:“可是月桓有很多表姊妹,她们好像都很喜欢他。”
上回她受邀前往月铭山庄做客碰见了月桓的几位温氏表姊妹,她们一个个的恨不能时刻黏在书房门口,反观月桓倒像个若无其事的人,拾掇拾掇便带自己出门游玩。
“既然你对月桓有这份心思,阿娘也就不多说什么,至于他的表姊妹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因为月桓的母亲于昨日来信,信中内容是想为自个儿的儿子向芳漪提亲,且郑重其事许诺下某些事情,足够让她放心把女儿嫁给对方。
望着女儿明媚的颜容,杜若浅打算把月家来信求亲的事暂且按下不讲,抚了抚她削瘦了许多的脸颊。
她自袖内掏出张薛涛笺搁于几案上,“你阿耶昨日又从藩国进了一批香料,约莫后日就能运到香室中,且仔细看看此次新至的都有什么香料罢。”
翻开薛涛笺,芳漪喃喃读出声:“诃黎勒、冰片、芜荑、石蜜……”益发兴奋的神情彰显着她的欣喜,微抿着嘴,悄悄牵住母亲的衣袖,糯糯笑道:“这些正好都是我急需要用到的香料,多谢阿耶阿娘!”
“同我谢什么谢!今日难得你阿耶清闲无事,你同你阿姊便陪我们两个一块儿用午食,晚食则到寿安堂陪着你大母她老人家一起用。”
“好。”
留槿阁中大敞的雕花窗外,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信鸽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