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郎主口中的秦小娘子不是个乖乖顺从的善茬子,更是忆及打探到的关于其人桀骜的行事风格,摸了摸袖中掩藏的特制戒尺,生出一些担忧,也不知能否治得了。
重重顾虑之后,念及郎主许下的重金,登时心潮澎湃不已,任谁都不会与钱财过不去,难搞的主儿又不是不曾遇见过,至多先礼后兵便是了。
冯氏敛却心思,端出优美仪态命使女轻针挑烛,一瞬之间明耀光华盈室,亮如白昼,侧目使了个眼色,示意金氏斟上一碗水,莞尔一笑,柔声道:“事不宜迟,我们首先练习娉婷莲步与端雅坐姿,前提您须换上女装。”
冯氏拊掌唤婢呈递各式衣裙帔帛,形成包围态势不留星点逃离罅隙。
紫瑜‘啪叽’一声捏碎白嫩嫩的鸡蛋,块沫飞迸溅了整件衣裳,惊悸之后的心脏也仿佛碾成渣屑,黏都黏不上,捂住胸口发出呜呜咽咽的腔调。
怪不得临踏出花厅时阿耶笑得狡诈,封叔神情怜悯的让自己善自珍重。
原来她们……真重。
霍然醒过神,紫瑜惊恐万状,阿耶完美的诠释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秦小爷踏足江湖凭靠的是份胆气胸襟,最不屑一顾是随波逐流和善罢甘休。
“啊啊,走开!”
灯烛光影中漂亮的眉眼未动,趁冯氏启唇欲言的空当,紧闭的唇蓦地张开飙高嗓门扯出尖呼,一嗓子吼的气势万钧。
初时竟也震慑住了诸人,当她矮身抱头鼠窜,故意掀翻了衣裙制造混乱,像是给赭古居平静的水面浇入沸水,变得高潮迭起。
笑盈盈的使女仆妇面色骤变,一窝蜂推搡踩挤尖着嗓吼叫,围堵上窜下跳的娘子。
“哎呀,哪个踩了我的脚!”
“娘子别逃。”
“别拦我,拦娘子啊。”
掀翻的衣饰如一场绚烂缤纷的雨落了一地,诸女推推搡搡乱作一锅粥。
扯掉糊住脸的帔帛,轰然炸开锅的场面使金氏眼皮子狠狠一跳,胸间哽着怒火,拨开人群找到歪在门框上扶着腰怒得脸红脖子粗的冯氏。
“没规矩,没规矩。”
她横眉瞪眼不停嚷嚷,气息异常粗重,借了金氏的力立稳身体,扶正歪斜的发髻,银牙紧咬,怒不可遏地咆哮:“即是如此,莫怪我使强硬之策!”扬首瞪着人群中如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鱼似乱窜的紫瑜,拼命吼道:“快!嫦儿栓门,芦儿封窗,来几个人围住南边,莫叫娘子冲破重围,西边的注意点,快拿帔帛缚上娘子的胳膊。”
正说着,她拿出抽出特制的戒尺重重一击门框,立马蜿蜒绽出一痕深刻裂缝,她扭曲着脸,笑意森然可怖,再无之前无懈可击的完美仪态。
“郎主言道娘子要是不乖,不必客气直接上手,各位为娘子辛勤的付出,郎主自会看在眼底必不会亏待大家伙。”
有了主心骨的指挥,诸人纷纷定下心神依令行事,本来仍是有所顾忌,生怕不小心粗手粗脚弄疼了娘子。
因此处处施展不开手脚,冯氏后来吼出的一句如锵然钟声震得灵台杂绪尽除,恢复澄澈神志。
郎主之令谁敢不听,而且今日事亦是替娘子来日的相亲宴,替娘子能成功觅到良人所准备,是一桩好事。
是以,想通关节之后,诸人消除犹豫拽来帔帛恶狼扑食般冲向紫瑜。
俗语有云:世上无难事,人心自不坚。
一群人戮力同心将紫瑜逼进窄窄的墙隅,可怜的她像只被饿狼追赶而力竭的小鸡崽气喘吁吁地瘫坐不动,连屈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汗水沿额头淌到下巴尖。
紫瑜侧脸贴着冰凉的墙面寻求凉爽,乱糟糟的乌发披散一身,虚软着胳膊蔫蔫儿摆手,吐出浊气:“别追了。”臂膀系满一条又一条花里胡哨的帔帛挽成的结扣,虚虚地行了抱拳礼,“诸位皆是巾帼英雄,厉害!爷服输!”
真心惹不起一群大发雌威的母老虎,追得她差点断气。
紫瑜已能预料到要让外面那帮小兔崽子知悉,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小爷叫两个老媪驯服气了,大约能放炮仗庆祝,集体上门来瞧她的笑话。
怀揣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她憋着泪认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是自家屋檐也挡不住有比自己权威更大的人做主。
冯氏擒住人,面色哐啷啷飞流直下,拎着戒尺几次举起又几次强迫自己放下,横眉竖眼地喝道:“假使秦小娘子今夜学不完步态与坐姿,便不要指望妾身放您去就寝。”
动手打是轻易打不得,教习规矩礼仪可无人能挑毛病。
致命的报复啊!
阿耶专业坑人的金字招牌闪闪发亮,诚不我欺也。
紫瑜湿了眼眶,扒住墙仰首凄嚎:“元宵救爷……”
房梁上的元宵老早便识清时务,择定安全之地明哲保身,探出半个脑袋瓜俯视惨兮兮的紫瑜,油然生出大仇得报的畅快之意,悠哉闲哉窝成一坨看好戏,对呼救置若罔闻,甩给她一个‘风太大,吾听不清’的装傻充愣眼神。
“不仗义!小没良心!小白眼狼!”
夸的好,继续夸,吾喜欢。
光阴易逝,弹指间五个昼夜于连绵的哀嚎悲呼中溜走,历经封闭式的艰苦训练,伴随诸多舒慰声终落帷幕。
正堂——
青玉连枝灯长檠托擎数十盏烛蜡,笼尽一室光辉,油脂中逸散出淡雅的泽兰子芳馨。
柔和灯影下迎香踏来的美人宝髻松挽,簪钗华美,铅华淡淡成,眉目的英丽姝色皎若辰星,明耀光线涂搽在双靥,镀了一层如梦似幻的浮光,恍如九天神女从清绝画卷里姗姗步出。
在场众人均看痴了。
饶是定力极佳的元宵亦微微愣神,那张平素最讨厌的脸如今竟极是顺眼,美得几乎不真实,唯独眉间萦绕的一缕黯淡使美中增了清寒寂寥。
殊不知,全场瞩目的焦点人物内心已崩溃骂娘,连日来冯、金二人狠命弹压她。
头、肩、手顶书本和水碗习莲步,害得书和碗频繁跌落砸到脚溅湿衣裳,木尺布条缚周身扳正坐姿,累得她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在用馔食的礼仪上更是被反复挑剔搓磨,好不容易熬到爬上榻睡觉,居然还要用布条缚手腿矫正睡姿。
苛刻的繁文缛节皆付诸实践于自己头顶,自是抑不住怨气奋起反抗。
奈何人家加长版戒尺时刻拎着,挨上几下子知了其中的痛只能忍下火气,且冯氏动不动便祭出阿耶和封叔两个杀手锏,镇压了她若干次的对抗威胁。
怎一个憋屈了得!
思及此,幽深眸色陡冷,翦水杏瞳瞥向冯氏、金氏兴高采烈携揣厚礼离去的背影,低首捻揉起指尖的锦帕,涂着口脂的绯唇微翘。
锦盒里面惊喜多多万望珍重……
秦域发怔,迟疑唤道:“紫瑜?”
她恭恭敬敬垂首行礼,神态无比柔驯,启唇问:“不知阿耶唤儿有何事商议?”
第一回 听女儿这么文绉绉讲话,秦域有点不适应,“咳,阿耶替你安排了一场相亲宴,定于明日辰时宁周山月老祠的玉池畔。”
他略微吃力地抽回掖在元宵肚腩下的手,一连瞅了好几眼,才接受它被自己喂胖一圈的事实。揪了揪它肉嘟嘟的双下巴,抿口酽茶提提神,面对仿若脱胎换骨的女儿,又不禁怀念起她的爽朗活泼,不由得唏嘘道:“在家不必拘束着性子,相亲时牢记娴静文雅即可。”
在外至少装装样子诓一诓入赘男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