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2 / 2)
半晌之后,南宫旭面容冷淡,唇角微启,“请国师。”
未过多久,殿外内侍将人引了进来。
国师一袭天青道袍,头戴太清鱼尾冠,广袖迎风翩飞,装束简单,无多余饰物,下颌蓄起的长须飘飘,面容满是不染俗世的淡漠,眼神平和,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易淳安参见圣人。”
国师行了一记揖礼,臣工见他行的礼简单又潦草,只皱皱眉,并未多言。
南宫旭免了他的礼,立马吩咐他为这次的灾祸卜一卦。
易淳安低声应下,废话不多说,右手手指置于唇下,捻了一捻,蓦然烧起一团熊熊火焰,燃起赤红的光亮,口中喃喃有词。
但见火焰脱离指尖飘向半空中,凌空悬浮着,旋即取出袖中的龟甲,往火中一丢,发出灼烤龟甲‘噼啪’的声响。
半盏茶后,龟甲自动从火中升起,遍布着裂痕,穿过了事先在龟甲内刻出的那些字,问卜的结果说明是凶兆。
不待国师开口,火中又升起一行由火光凝结组成的字。
万氏度厄,天下得救,反之,永堕灾厄。
几个吐息之间,字迹消失不见,火焰化作了灰飞,空气中只留下火烧后的气味,寥寥数语却深深嵌入臣工的心里,震撼不已。
南宫旭看得真真切切,脸色极差,袖底的手死死捏住御座扶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扶臂掰碎。
易淳安拧紧眉头,合袖一拜,“卦象所示,此次灾祸将是天下百姓面临的最大一次难关。若无解救之策,国之将倾,幸而有万氏可解此劫,只要万氏出手则天下无虞。反之,若万氏不出手,百姓则会陷入人间地狱。”
朝堂上引起一片窃窃议论,起先由小范围的嗡嗡声逐渐转化为鼎沸喧哗。
“天下万姓者何其多,凭何断定万氏就是指皇后?再者皇后身为一介女流之辈,又不是身负异术的大能,她登祭台便能拯救天下苍生?这种话传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吗?”
天子面如沉水,凌厉冰冷的眼横扫过臣工,神情凝聚着阴戾之气,手背迸起青筋。
顶承着这道充满嗜杀之意的视线,下面的臣工俱是生出了恐慌之意,胆怯到压低了头颅。
圣人这是动了杀心。
易淳安瞟了一瞟周遭,见臣工如同鹌鹑似缩着脑袋,藏起眼中的鄙夷,再添了把火。
“万姓者虽多,但大婚当日能引来凤凰祥云的唯有皇后一人。且据闻皇后殿下师承元一真人,真人术法高强,尤能厌劾鬼神,想必皇后尽得元一真人的真传。此前还有传闻说真人曾寻到过一颗碧水珠给皇后服下压制火症,如若皇后体内真的有碧水珠,完全可以操控碧水珠之能消除灾祸,届时登祭台禳灾必然顺遂无虞,可保全自身不受半点伤害。”
国师的一席话下来,诸臣工的心思百转千回,立马就有人想要出列禀奏。
南宫旭眸光微动,深深地看了国师一眼,先发制人开了口:“朕乏了,此事容后再议。”
内侍宣布退朝,徒留一群臣工怔在原地,面面相觑。
却道,国师随着人流踏出含元殿,走至一半,忽然有人阻了他的脚步,他定睛一看,肃了容色。
紫宸殿——
国师静立在下首,坦然接受着来自上首的打量视线。
“国师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论处?”
南宫旭沉着眉眼,毫不克制眼里翻腾的杀伐狠戾。
他召易淳安入含元殿卜卦之前曾私下派人告知卦象的结果必须是和皇后无关,力保皇后的周全,结果这位国师阳奉阴违,当着臣工的面儿说出了那些话。
“贫道自知有罪,但是泱泱苍生又有何辜?”易淳安不卑不亢地揖礼,义正言辞道:“贫道违抗圣意坚持实话实说,实是不忍眼睁睁看着苍生受难,百姓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圣人爱重皇后想方设法护其周全,是一片赤诚之心,那无辜的百姓呢?他们又该如何自处?面临灾祸有谁能护他们?”
话音刚落,国师跪了下来,倾折了身子,额头重重叩在冰冷地面,端的是铮铮铁骨不畏天子之威。
“贫道之言实属大不敬,甘愿领罚。”
他的话仿佛是触动了南宫旭脑中的某根弦,心生踌躇,杀意渐退,撼动了那颗硬如磐石的心,有了一丝动摇。
国师说得没错,大应的子民又有谁来相护……
沉默的天子疲惫地阖上了眼,喉咙涌起一阵莫名的酸疼。
是夜,南宫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清波殿。
对于他的到来,容盈一点都不意外,眼神睬也不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下一刻手腕遽尔一紧,整个人被拉进了他的怀里。
熟悉的龙涎香气沾染衣襟,容盈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前段时日,她恍惚了一下,再次抬眼,那些朦胧的回忆散去,目光已经一片澄澈。
她不哭不闹不挣扎,静静倚在他的胸口,看似亲密至极的帝后二人,心里的隔阂已是无法弥补。
“满满,对不起,请你帮一帮我,帮一帮天下苍生。”南宫旭艰涩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砺石。
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讲明后,仿佛掏光了最后的一丝力气,颓然松开了桎梏容盈的手,“用碧水珠的能量解除这场灾祸。”
好一个万氏度厄,天下得救,反之,永堕灾厄。
容盈无声地笑了,轻轻阖了阖眼,眼尾泛着一点晶莹,深深呼出一口气,她的心在狠狠绞痛,过了好久痛意微退,才启唇道:“菩风还记得你带着齐相公与高内侍,登门拜访万府的那日吗?”似乎是怕他记不得了,便主动续道:“那位天女的故事犹未讲完,不知菩风愿否聆听后续。”
话里虽有询问之意,但她也不管南宫旭愿不愿意听,兀自款款一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