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136(1 / 2)
“而是渴望你眼中能有我。”谢宝因长颈微动,心中内疚:“我以为你又要以命去搏,所以仓皇之下才会口不择言,以后不会了。”昔日往事重现,林业绥苦笑一声,不忍的轻轻摩挲着女子脸颊:“看来那次确实是让你惊恐入心。”他温声应诺:“我以后也不会了。”谢宝因握住男子落在自己左颊的大掌,与其对视,再与他推诚相见:“可我所言也皆是真,于私欲之外,你我夫妻的利益更是一致,如若不能坦诚,不能互相支持、信任彼此,以后便会成为敌人,所以如果那真的是你即使付出性命也要去完成的大业,我不会阻扰你,我会义不反顾的支持你,然后为你周全一切,不让你有后顾之忧,这才是彼此相依的夫妻。”“我们是夫妻,也是彼此的谋臣。”林业绥动了动被她温热手掌所握住的长指,神情肃穆的应答:“好,我们要做彼此相依的夫妻。”私事解决,谢宝因也当即说回正事:“陛下为何突然要查昭德太子之事?”林业绥答以四言:“友于兄弟[3]。”谢宝因又以四言相问:“不是陛下。”林业绥摇头。天子在大病一场以后,便如此急切地想要知道昭德太子之死的真相,大约是深感寿命无几,不想到及黄泉也有所遗恨在世,何况自先父林勉死后,有关昭德太子生前身后的所有事情便皆已定论,天下无人敢妄议。既画蛇,又何必还要再添足。然而谢宝因却蹙起长眉,似是隐约记起何事,但又过于缥缈,不能辨其貌。最后,林业绥也终于想起他们两人的长女也跟着来到这里,反客为主的轻捏着她指腹上的软肉:“阿兕今日居然没有缠你。”谢宝因闻声回头,望向身后的辽阔,无奈笑着:“在她六姑那里。”广袤的草原上,小小的女郎兴奋奔走在其间,五彩花纹的上衣与红白裥裙被风鼓起,犹如一只无拘无束的风筝,恣意的开怀大笑着。林却意跟随在其后,垂袖胡被风吹起,气息不断从口鼻呼出,但即使如此,仍还在努力跟上小女郎的步伐。林圆韫摘下一把苕草,然后转身跑回去,伸手递出:“六姑,花花。”林却意笑着收下,送到鼻下轻嗅,颔首称赞:“阿兕摘得真好看,还有香味。”歪头眨眼注视着的林圆韫听懂言中意,知道六姑喜欢自己所送的苕草,拍手称快,很快又高兴地冲前方笑起来:“外大母!”妇人从远方而来,左右有人随侍,衣服比众人要厚,绕襟曲裾内里夹棉,可见身体仍还在抱恙,未尽然康复。而外孙对自己如此亲昵,年岁渐大的范氏亦慈爱招手,而后往四周看去,又学童声笑问之:“怎么就圆韫与六姑在这,我们圆韫的阿娘去了哪里。”林圆韫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耶耶,娘娘,那里。”林却意也面朝妇人,抬手合掌,往前轻轻一推,低头长揖:“范夫人。”范氏蔼然若云的轻轻颔首,善意劝服:“我见林女郎面容发白,喘息急促,还是回帐幕休息为好,阿兕有我,待她游敖嬉戏累了,我会遣随侍亲自送到林仆射与她阿娘那里。”林却意确实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此时皆凭毅力支持,当即酬答:“如此便多谢范夫人。”徘徊留念的林圆韫也在鸠车的吸引之下,乖乖随着外大母离开。拜别以后。林却意遣退左右之人,独自走回帐幕,缓缓屈下膝,而后以手撑着凭几,跪坐在于草地设好的锦席之上,紊乱的气息逐渐不再受控。站在山丘射箭的林卫隺刚松手射出一箭,忽然有所感的扭过头,远远望见家中阿妹痛苦伏案,他扔下手中的长木弓,朝一旁的至友言道:“我阿妹身体不好,我去看看,你们先射,不必等我,我未必能归。”至友嬉笑他:“你还真是宠爱她,兄妹之情果然深重。”林卫隺不置一言,往帐幕疾步而行。听到男子履地的声音,林却意警戒抬头,随即脊背挺直,看着自身后走来的阿兄在对面席地而坐,她从容有常的出口称誉:“五兄前面那支箭射得比四兄都好,应该五兄去当将军的。”林卫隺笑而不言,饮汤止渴后才答:“居然会称扬我,但你又未曾看到,如何得知我射得比四兄好?”林却意沉默。林卫隺也果断直言:“我前面见你痛苦俯身,所为何故?”林却意低下头,不再苦撑刚强之貌,如实告知:“自从季春以来,有时身体无力,有时呼吸困难五兄,我感觉身体又要开始回到往昔的状况了。”去岁大病以后,她能发觉到如今的自己就犹如国都的城墙,只要拿走一块石砖,剩余所有都会逐渐倒塌。林卫隺不能遏止的怒言:“为何不早说?身体之事岂能儿戏,我现在就去与长嫂长兄他们说。”林却意随着跪直身体,竭力劝阻:“五兄你不要去,我求你了。”听到家中最小的阿妹用颤栗的声音对自己说“求”,林卫隺无奈又怜悯的重新坐下:“我知道你是不愿再去宝华寺,惧怕独自一人,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随意毁伤为不孝,你此举与毁伤有何异?何况亲人也会为此忧虑难安。”少女摇头坚持:“我真的无恙。”林卫隺虽然心中仍愤怒难平,但最后还是岿然不动的坐在原地,默默守护着这个不愿离开家人的小妹。时维孟夏,长昼短夜。中庭围屋宇而生的草木丰长,寒蝉隐于其间高鸣,凉风绕入曲房,而林却意也已经有数日未出居室。她在夏四月朔日有疾,咳嗽不止,自脖颈往下的肌肤大片红色,医师前来诊治过后,言是病喉风瘵,需避燥湿寒暑以此调养骨体肤理,所以养疾不出。然夜漏七刻时,帷幔内忽然传来猛烈的咳声。跪侍在榻边竹席之上的随侍闻声,迅速跪直身体,膝行两步,忧心的迫切询问:“女郎身体可还好?”此言一出,声音很快被隐匿,恢復了夜半的静谧。
庭树的寒蝉鸣过数声,榻上的林却意才出声:“我无事。”随侍收回欲去整理帷幔的手,低头顿首为前面的僭越而伏罪,随后便以膝代足,恭敬的退避回竹席,继续侍坐。及至黎明后,随侍便时时注意着卧榻,主人不起,为婢之人即不能离开。漏刻铜壶中的水不断滴下,箭标也逐刻露出。在昼漏八刻时,随侍顶着冒犯之罪,伸手去掀开帷幔。随即只听惶急的脚步响起在室内,置于坐席旁边的人俑陶灯被踢翻,灯盘与陶俑腹内所积用来焚烧照明的鱼油淌了一地。“女郎吐血了,快遣人去把医师请来家中。”“再去报给女君。”甬道中,谢宝因疾行而来,其身后的四名媵婢努力随行。奴僕见家中女主前来,迅即低头行礼:“女君。”宫中医师从室内缓步退出,刚转身抬头就看见立在中庭的谢夫人,她一袭红色衣裾,在三重衣之外,罩以黑色素纱的襌衣,眉眼威严。他急下阶,拜了一礼:“谢夫人。”谢宝因轻轻一颔首,目光跃过面前的人,落在前方房室:“我家中小妹的身体究竟如何,为何会吐血?”医师闻言嗟叹:“女郎的身体已经有所损害,如今十分严重,应是自婴儿时起就有瘵在身[4],我见女郎搥胸吐血,恐是少时的宿疾再次发作。”谢宝因若有所思。在林业绥的命令下,从初旬起,林却意就专门有宫中医师前来医治,从前不能得知的病症,今日悉数清朗。她问:“能否医治。”医师沉默,然后正立:“尽心力而为。”得此一言,谢宝因丹唇含笑,身前的双手轻推出去,上身微躬一揖:“劳烦。”医师忙再拜,弯腰只求低于女子,不凌越于人。日昳以后,谢宝因从林却意的居室内离开。刚走近屋舍,就有一奴僕上前来禀报:“女君,三女郎的周傅母求见。”最后谢宝因坐于厅堂北面,望向堂上的妇人:“有何事。”周傅母跪地伏拜:“自仲春陆六郎得到王郎书法以后,时时乐在其中,陆夫人也常对女郎有所指责,在言语间怨恶于女郎。”谢宝因眼眸微抬,肃然淡言:“此为他人家事,我不宜多管,若她被陆氏有意怠嫚轻视,随时都能归来,博陵林氏永远都会保护她不受伤害,也必会为其要一个公理。”林妙意不躬身前来,身处其中的她大约都不以为是苦,自己又为何要因一老妇之言而去与陆氏交恶,若婚姻被破坏,最后林妙意再对她内怀怨恨。这次,她选择独善其身。林业绥归家后,先入居室,而后又离开去到屋舍西面的厅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