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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圣贤书啊!越读越是心寒,越读越是心酸,《孟子》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但是有宋百年,儒家天下,老百姓年年起义!”
“一颗汗珠子摔地上分八瓣,一年到头土里刨食,能吃饱就不错了,《清明上河图》,《汴京梦华录》,市井生活再繁荣跟我们有关系么?大宋朝臣们,甚至觉得,一般农民,基本不会用到银钱。”
“穷乡荒野,下户细民,冬至节腊,荷薪入城市,往来数十里,得五七十钱,买葱其益酸,老雅以为甘美,平日何尝识一钱?”
“富商大贾,藏银者或有之。彼农民之富者,不过占田稍广,积谷稍多,室屋修完,耕牛不假而已,未有尝识钱者矣!”
“连钱都不认识,谈什么民为贵……乡野之间,多是以物换物。”
“我们春天耕种,夏天耕耘,秋天才能收稻子,如果任何一个时候偷懒,这一年的生活就没有着落。连田租也交不起,有的人家,要养活老婆孩子,只能每天不停地干活!”
“桃花源,真的能建造出来吗?真的有传说中的盛世吗?”
“泱泱二千载,岁岁酋屠城!”
壮硕青年,这一刻,第一次,身体本能的颤抖了一下。
他盯着杨书生,表情少见的有些不可思议。
他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一个金人签军里的落魄书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杨书生此刻更是低下头,表情悲苦。
“而且就算如你所说。”
“宋金之间,大宋真的赢了,先不论我们这些,曾属于伪齐的平民,能否被朝堂正常对待,大宋的一轮苛税征调下来,我们活得,没准还不如在金人治下。”
“当年,五代十国的搜刮名目,在大宋,大有保存下,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宋赋、役几十倍于汉,除了田赋等正税之外,还需要承担各种杂税、身丁税、科率、和籴、和买……”
“更可怕的是,民户出了免役钱后,依然要服劳役……我们家乡的老翁都会唱的诗……小民有田不满十,镰方放兮有菜色。曹胥乡首冬夏临,催科差役星火急。年年上熟犹皱眉,一年不熟家家饥。山中风土多食糜,两儿止肯育一儿。只缘人穷怕饿死,可悲可吊又如此。有司犹曰汝富民,手执鞭敲目怒视。”
“欧阳修都说我们大宋的百姓,一岁之耕供公仅足,而民食不过数月。甚者,簸糠麸而食秕稗,采橡实、蓄菜根以延冬春”。
“乡村农民,少有半年之食。田野之民,食糟糠;山居之民,尽掘蕨根而食。”
“宋金交战后……饥民死者盈川,群目所视。小民艰食,或有携妻子赴井同死者,或有聚众强籴而相杀伤者,或有逢县尉而持刃拒抗,而出兵掩捕。”
“县无完村,村无全户;阖门饥死,相率投江;枕籍而死,不可胜数。甚者路旁亦多倒毙,弃子于道,莫有回顾。”
“壮硕汉子,我大致能猜到你想干什么,你看金兀术,今日战败,想要趁此机会,建功立业!你应该,还是那什么,岳家军的死忠!但是,你休要糊弄我和魏老汉,为你卖命!”
“就算魏老汉,会帮你,我也不会。”
“我和魏老汉,还有那个被抽的半条命都不剩的王汉子不一样……我自私自利,家中除了叔父,早就没了其他亲眷!至于我叔父,呵……之前为了保全自已的儿子,把我送入的签军,养育之恩,经此一事,也算报答干净了……我一会儿就趁乱逃跑!能活一日是一日……”
可就在杨书生,一脸无所谓,想要摆烂的时候。
那壮硕青年,忽然冲了过来。
他抓住杨书生的衣领,表情有些扭曲,但那扭曲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兴奋……
“说的好……”
“泱泱二千载,岁岁酋屠城!金也好,宋也罢,都烂透了!烂到了骨子里。”
“所以要改变!”
“你并非自私自利之人,你要是自私自利,绝说不出那番话!你有鸿鹄之志,你想贯彻,民为贵,君为轻……但是这世道完全不给你机会!”
“甚至,你若是没有遇到我!”
“你可能在历史上,也就是一块无名的破烂骨头,甚至没准,子嗣都不会有!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我可以,让你施展你的拳脚,实现你的抱负。”
杨书生此刻一脸慌乱,他被林珏抓着衣领,不断挣扎,但是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只能一脸的欲哭无泪。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会是想要造反吧!有宋以来,年年有百姓起义,但从来无人成功。”
壮硕青年咧嘴狞笑。
“那是因为他们始终,对大宋官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象,就算手里聚集来了一群乌合之众,领导者,不思进取,也很快开始贪图享乐,他们实则和宋廷并无不同,不……他们大多,不如宋廷!只是一群流匪!”
“想要真的终结乱世,要有英主,要有军纪严明的大军,要有新的思潮,而这,就在你眼前!”
“姓杨的,你对名留青史,打造一个,哪怕完不成,但无限接近你理想的盛世,真的不心动吗?”
杨书生,瞪大了双眼,眼神里的散漫,第一次略微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诡异的光芒……那股光芒,或许可以称之为,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