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恨(一)(1 / 3)
建真十六年的中秋,阖家团圆。
施照琰刚过完自己的二十岁生辰,父母恩ai,生活恰意,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多了,也不会觉得无聊,因为她还有个才高八斗的侍nv,和同在荆州城的好友。
她母亲祖上是景章皇帝身边最得器重的太医令,但岁月流逝,江山易主,王妃部分的亲眷都搬离汴京,下江南行商去了。
施照琰与宋得裕是同窗多年的好友,喜好也相似,只是宋得裕闲不住,总是喜欢五湖四海云游,经常不见踪迹,偶尔会寄书信回来。
作为荆州王唯一的nv儿,她的人生没有什么风波,即使到了年纪还未成亲,父母ai怜之下,也不会多言,前半生的顺风顺水,万千宠ai,让她遇到厌恶的事情时,容易不耐烦。
就像仁辛说的,有聪慧,但急躁。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一生都会很平和喜乐,在山水如画的荆州安度一生,魂归故里。
这是人间来之不易的幸事,直到裴开旗的出现。
施照琰觉得,这是一场祸事。
莫名出现在荆州的皇亲国戚,不知为何要多番为难自己。她非常讨厌对方的一举一动,平白无故来打扰她,点明她nv子的身份,好像自己掌握了自己的把柄,并以此为乐。
这种厌恶一直到裴开旗私自带她出府,害她再次被母亲禁足后爆发了。
施照琰心底不甘,敲打着院门想出去,但三日后院外还是没有反应,她也有点心灰意冷了,又没什么耐心,便放弃了挣扎。
随着时日渐渐过去,荆州的深秋很冷,她的屋子里摆上了碳火。
由于思虑过重,总觉凄凉。
不日,母亲病倒的消息传来,施照琰愈发惶惶不安,日夜难眠,得知神医诊脉后决定放血解毒,她只能安慰自己,母亲出身太医世家,b自己更了解病情。
可怎么能抚平惊慌,她锲而不舍地拍打院门,但岁月无法挽回,直到荆楚王妃薨殁,王府大乱的时候,才奔出了自己的院门。
她想起小时候偷听母亲跟仁辛的对话。
自己出生在中秋节的子夜,满月飞明镜,原本是玉轮最清澈明亮的时刻,洁白皎皎。
她诞生当天却出现了两轮月亮,一轮暗红如血,一轮y森如墨,百姓大呼不吉之兆,妖异降世,必然山河破碎,恰逢汴京安兴门g0ng变,尸横遍野,当今的皇帝借助贺氏母族的战功彪炳,血洗内廷,成为g0ng变最后的赢家。
一将功成万骨枯。
新帝登基,不允自己杀父弑兄之路有任何风言风语,包括天降异象,便在亲信的建议下,把当天的妖异之象篡改流传——明君坐高堂,所以血月被吞噬,这是今上有天子之相的征兆。
仁辛跟王妃笑道:“何其荒谬啊!”
“孩子平安,不求其他。”施锦绣说,“你总说小蝉有祸国殃民之格,为人父母,我自然不ai听这些。”
仁辛叹息:“锦绣啊,当年我说你命中要么清贵,要么大富,只能择其一,那个时候你还是建章皇后身边的nv官,能想到自己现今是王妃吗?”
“罢了……不提这些,谁在外面?!”
施照琰想着,母亲耳朵真灵,自己只是挪动的动作大了一些,就被发现了,她心惊胆战地从屏风后探出头:“娘。”
施锦绣红唇紧抿,美目含怒:“听了多久了?来之前怎么不叫人通报?”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孩子的命格,孩子还不能知晓了?”仁喝了口热茶,笑眯眯地说,“郡主啊,什么时候去汴京看看,你的表舅一家还在汴京呢。”
“仁辛,你先出去。”施锦绣神se不虞。
仁辛无奈地摇摇头,手里转着木质的yyan环,以此活动着腕骨,“这就告退,王妃保重身t。”
待到内堂只有母nv两人,施锦绣凝视着nv儿的面容,有些疲倦地说:“你一生都不要去汴京,离开爹娘身边,就这样留在荆州。”
“为何?娘总是不愿告诉我内情。”施照琰很少见到强势的母亲,她更想知道仁辛口中自己的命运。
“你不用探究过多,”施锦绣面se冷凝,她从茶案前站起身,按住nv儿的肩膀,逐字逐句地说,“只要答应娘就好。”
当时的施照琰施很委屈,她不懂母亲为何要这般严厉,但现在,她已经无法再回想曾经了。
立足在丧堂的深处,素烛高照,白绸加身,僧侣们的诵经声融入焚香。
亲人魂断九泉,施照琰恍惚地想,自己愿意把余下的寿命全部给予,来换得母亲反魂。
她还没有学会孤身一人,面对至亲的离去,如果这是自己命运的代价,为何所有的苦难都在她最在意的亲人身上?
“郡主,王妃要封棺了。”
施照琰骤然回神,泪水满溢。
父亲不愿再见她,是害怕她的命格带来的不幸,还是怨她连累了母亲呢。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离世后的模样,还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即使珠玉加身,面容却乌紫,她还想再看看,永远记住她的面容,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真情无限,因为t会过真切的ai,所以在ai流逝的时候,才会绝望。
她小时候说过:“如果爹娘离我而去,我就活不下去了。”
施照琰已经二十岁了,她还活着,但这种罪孽的命运,让她恨不得以si来挽回。母亲明知自己有祸事来临,都不愿她前往汴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府书房内,这是荆楚王时隔两月,首次与自己的nv儿会面,他背对着施照琰,布满青筋的手拿起墙上悬挂的宝剑,此一出鞘,寒芒依旧。
“为父也是破军之格,”他面se淡然,即使立足于书房之中,仍然有俯视山河的气势,“三十多年前,我还在荆州下面的州里等你爷爷的书信,顺便贩卖山石,给城里的大户人家做景苑。”
“泥瓦匠出身,落草为寇,归顺朝廷,从龙之功,异姓藩王,回顾一生,也算不负自己,”荆楚王目光炯炯,大笑道,“只是,这还不够,血债血偿!”
施照琰阖上眼睛,她身上一阵阵发冷。
“我不怪你,小蝉,如果不是锦绣相劝,为父早就想这么做了,裴开旗的命,就由为父来取!”
施照琰猛地抬头,她预料到了什么。
在母亲身故后,父亲竟想谋反吗?内心不愿责怪nv儿的命格,痛失所ai后只能泄愤,还是他已经无所顾忌,打算放手一搏?
施照琰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母亲骤然病逝,王府分崩离析,愧悔于自己带来的不幸,多重打击下,在院中的水榭里,她费尽心力支走身边的所有侍从,冷光乍现,细雪落湖面。
用力割开了手腕上的层层皮r0u,她犹觉不够,顺着力道倒入湖中。
心中凄苦万分,老天无情,竟不愿收掉自己的命,施照琰高烧五日,并未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离去。她双目无神地望着房梁,痛苦如肆意生长的藤蔓,将自己缠绕、扼杀。
仁辛跟侍nv从外堂走进来,两人隔着纱幔,寂静无声。
“王妃怜子之心,必然不愿见到郡主如此伤怀,”仁辛说,“明日我将启程去汴京,郡主千万保重。”
层层纱幔被nv子掀开,身姿孱弱,仁辛见她猛地跪倒在自己面前,一时愕然。
“望您给出明示,我能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施照琰泪如雨下,她咬牙道,“我还能,为荆楚王府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