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休息很重要”(1 / 2)
包厢门敞开,底下热闹的人声消失无踪,空留音乐鼓点,间或传来东西摔碎的声响,大概是在打架,不过听起来打得差不多了。贺升带的人在人数上占了压倒性优势,各个带着家伙。张云霆没来得及从后腰掏枪就被包围了,他举手表示投降。
贺升踹开了扒许加言衣服的小弟,枪口对准他们,两个壮汉躺在地上瑟瑟发抖想要讨饶。男人是真的被惹怒了,没有表情地抬手开枪,子弹射到两人中间的地板上,吓得他们捂着脑袋瘫软下去。贺升没费神多看一眼,弯下腰去扶许加言,把外套盖在他身上,挡住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许加言眼神迷离,楼下偶尔扫上来的光正照在贺升的脸上,他有些不敢置信。贺升怎么能站起来了?走路带风,穿得就像老大,谁给他换的衣服?他的恐龙图案睡衣呢?
贺升拉许加言的手臂,没把人拉起来,只牵扯肩膀和脖颈一起动了一下。许加言软成了一滩泥,一概遵循牛顿鱼头上表现出来。
【您现在是一只迷你章鱼,所看到的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都不能被改变。】
什么意思?许加言努力在汤水中转动身体打量四周。他现在变得很小,视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人看起来笔直玲珑的筷子在他眼里是粗壮的弧面,房顶悬挂的灯泡和灯罩几乎是笼罩整个山坡的月亮大小。
【最佳观众位置<^-^>】
许加言尚在摸索中,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他自己,更年轻的版本,还在上初中,穿着校服围着围裙,慌张地把一碗面条端到客人桌上后又钻进了厨房。贺升鱼许加言害怕真被他一口吞了,闭上眼用力一跃,掉进一个装了清酒的杯子里。那是和贺升一起来吃东西的张云霆点的酒。
真醉了!真要醉了!迷你章鱼咽了两口酒,想起自己能在水里呼吸,虽然这个液体有20%不是水。许加言飘在酒里,隔着绿色的杯子继续看向贺升和自己。
【您之前提起过变成迷你章鱼,我以为您会喜欢。】
从透明的青碧色看来,世界就变得不真实了。贺升衣服上的椰树变成黑色,他很自然地解开吧台小门上的锁,走到许加言的身边,好像说了句“我来帮你。”迷你章鱼没听仔细,他正在研究自己的触手,发现它们竟然可以使自己稳稳地吸附在杯壁上,他能够像幽灵一样到处游荡。
事实上,就算他认真看了也不会觉得贺升的行为有什么大问题。许加言只会呆呆地说“哦,你人真好。”然后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贺升推着走进后厨,看着对方自己动手热锅炒起菜来还会忍不住打心里夸赞“你很会做菜诶”。
贺升大方地承认这点,自己吃完还真帮许加言解决订单。他发现许加言是真的不会炒菜,唯一作用是能很清楚地指出什么配料在什么地方。张云霆靠在柜台上看他俩,笑贺升,“你真的是热心市民。”
他那是饿的。贺升懒得解释,指挥许加言把菜端出去。
这个时间点,许加言应该准备往学校走了,再不走就该迟到了,但他不可能把这店就这么开着或者关了。他不知道父母去哪里了,他也很慌,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他总是一脸状况外,可实际心里的感情和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一样,只是分不出精力去关照当下以外的事情。
迷你章鱼许加言把脸贴着绿玻璃,他知道许加言的感受,每一幕过去他都能想起回忆里自己的部分。杯壁比酒温热,张云霆又往里倒了些,酒液里翻滚起细小的气泡,泡泡占据迷你章鱼许加言的视线,碧绿视野里,许加言浑身溢出泡沫圈,就像漫画里人想起什么时会出现的气泡框。
最后一位食客离开,许加言洗完碗把桌子擦干净,他以为贺升和张云霆蹲在门口抽烟,走过去才发现他们叼着的是棒棒糖。早上追人的时候随手顺的。
许加言有点不好意思麻烦贺升帮他这么多,觉得饭钱就别给了,谁知道贺升和张云霆对视一眼笑起来,“钱已经付给你爸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摆手走了。最困惑许加言的不是作为陌生人的他突然出现钻进厨房的举动,而是他最后笑起来的样子。或许只是单纯的笑,但许加言总是会想起来,并非特意去想,很多时候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出现在脑海中。他是什么意思呢?许加言觉得大概是自己有点笨,贺升已经是大人了,看他就跟小孩似的,小孩的烦恼。和钱已然交到他父亲手中是一个意思。
后来他的父母更频繁地抛下店铺。许加言也逐渐对他们赌钱的事了然,赌了就会欠债,要去求人。本来经营良好的面店每况愈下。迷你章鱼许加言钻进了柜台后面的鱼缸里,鱼养不好都死了,整个水缸都是他的天下。直到讨债的人抡起板凳砸坏了它。
房间里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迷你章鱼顺着水流滚到地上,巴住许加言的手指。许加言左脸全是血,眼睛睁不开,眼眶旁边血肉模糊,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伤了,他怀疑自己可能再也看不见了。他不难过也没有很害怕,只是刺激眼睛发疼,泪腺止不住。
迷你章鱼许加言太小了,他没法替许加言挡住碎掉的玻璃。但他了解这样的场景,他的父母在他更小的时候沾上了赌瘾,家里的开销跟有个窟髅似的。他听到周围人的尖叫,看到救护车晃动的顶灯,明白麻药退掉后伤口密密麻麻的疼痛,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加言的左眼没法完全张开。
他的父母自行承担了损失,不可能从讨债的西屏祝家人身上讨到一点好。
迷你章鱼许加言没有魔法,他无法施展魔咒让班上的人、认识许加言的人对他好一点。他知悉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个丑陋的涂鸦、每次结痂又裂开的伤口、永远缺席的父母。
他们就是这么把他当作一笔可观的财产和祝家做了交易。大概由于时代落后,医院没有建立系统的档案,这个世界的许加言没有被祝家发现,但他还是被父母随手抛下了。
再次见到贺升时,许加言脸上的防菌纱布已经取下来很久了,缝针的伤口在皮肤上鼓起一个小包块。他几个月不剪头发,留长遮住它。
贺升混得好,跟在老大身边干,换了片更广阔的地,收保护费那些小事都不过他的手。他那天也是路过,骑车兜风吹得口干,想去吃碗面发现店关了,就买瓶水往回骑。午后正值最热时分,太阳烤得地面远远看去都扭曲了。
学生去学校通常不走大路,都往还没铺沥青的老路蹿。地上沙子石头多,开车颠簸,贺升也是为了绕近路,挨着树荫骑行。路上学生三三两两,对小树林背后的声响全部装聋作哑,贺升戴着头盔没听清,沿着树骑车,正撞上两个人在扯许加言的书包。
许加言被他们打了。一个人钳住他,另一个人把他当沙包揍肚子。他那时候女性器官也在发育,比一般人脆弱,痛得他眼冒金星跪在地上。书包里的东西被倒了出来,夹在书里买饭的几块钱被他们抢走。
迷你章鱼许加言八只爪子不够用,想去扶许加言又想变身超大型章鱼把他们全都捏死。可惜他只是一个迷你的、纸片的、无法改变历史的章鱼。几乎不存在的他看着贺升的机车冲过来,不带一点刹车,像一个真的巨型怪物,停在许加言脚边。
“装什么不良?”摘下头盔,皮靴踩在车上,贺升从小腿裤腿上的口袋中掏出一把折叠刀。他穿得像干净版本的西部片男主,就差一条围脖。
那两个不好好穿校服的男生本来准备掏出管制刀具跟他斗斗,一句“拽什么拽”还没说出口就被贺升连着两下踹倒在地,被刀柄拍脸。他真枪实弹地混了几年,真要戾起来只会让他们落荒而逃。、
这回轮到贺升一句故意装逼的“我才是黑社会”没机会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