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接风(1 / 8)
3接风
美微上车坐好,并拢双腿往里收,顺手提起衣摆盖住洁白光润的膝盖,抬脸问:“爸妈到底为什么要离婚?资产准备怎么分割?已经谈好了吗?需要我做些什么?需要多长时间?”
她憔悴疲惫,眼皮沉重,说话时断句呼吸,上句接不住下句,脆弱得像随时都会倒下,仍张牙舞爪硬着头皮往前冲,外强中干,却将所有流程都思考妥当,有备而来。
她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别人,只在意将要到手的钱。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功利浅薄?谁教她的?
那个纯真柔软的小女孩去哪了?
每次汇钱给她,她回复个“1”,表示收到。
多的字半个没有,谢谢二字从没见过,逢年过节的问候,想都不要想。
谁能想得到,确认她平安要靠每月汇款?
如果不是催她回来分家产,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郁诚自嘲笑笑,扶住车门,俯身看她,“安全带。”
“公司现在经营得怎么样了?”她问。
一字一句只问钱,她倒是目的明确。
他眸中光彩黯淡下去,冷着脸不答话,俯身拉过安全带给她扣好,一掌拍上车门。
轿车轻震,他坐上驾驶位点火,松手刹,轰油门,一气呵成,车子驶出去穿行葱郁道路,车窗开一丝缝,窒闷空气快速换过一轮。
若有若无的香味靠近,松雪的苦涩,玫瑰的甜香,交缠,渗透,又被冬日的风吹散。
冷风让人头脑清醒。
她关上窗,“我不和你争,我只要钱,不要公司。”
他唇角拉平,轻轻吐出几个字,“你也争不过,何必说这种笑话?”
郁诚长相俊美,轮廓比少年时期坚毅锋利,更成熟冷漠,显得很不好接近,说起话来也更呛人。
美微深呼吸,不打算这种时候和他吵,“你放心,我拿到钱就走,一分钟都不多留,绝对不做拖油瓶。”
很像是一句玩笑话,用来调节紧张气氛,缓和关系。
这世上不会有二十多岁的拖油瓶,何况是实力雄厚的郁家。
郁诚脸色发白,肩膀手臂的肌肉似乎紧绷起来,视线始终看向前方,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又像是酝酿措辞要给她致命一击。
没想到是长久的沉默。
宾利轿车行驶稳健,车窗紧闭,暖气充足,车内淡雅香味萦绕。
她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身子往后仰,靠着椅背看向窗外。
景致快速闪过,像时光的闪回,沿湖一段很美的林荫小道,树梢落了叶,光秃秃的,但每到年底会挂上成串的红灯笼。
她神情落寞,蜷在一件黑衣里,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倦鸟。
那年除夕,兄妹俩还一起在湖畔放烟花。
郁诚心中苦涩蔓延到口中,喉头滚动几下,痛得开不了口。
他腕上戴一块薄款金表,手背白皙指节修长,搭在方向盘上,握紧了又松开,几个反复,终于说:“抱歉。”
他说抱歉。
她转回头。
其实该说抱歉的是她。
很小的时候,美微总是哥哥哥哥的叫,一天到晚魔音绕梁,跟在他身后做个小尾巴,他去哪,她也去哪,搅乱他和朋友聚会,打断他法,没有准备,不知道是应当笑,还是应当哭,或是不动声色?不知道应该先喊妈妈,还是先喊爸爸,或是称呼郁董和赵女士。
而她为什么回来,又该如何解释?
父母并没有让她回,是哥哥催她回国分钱,这又该如何解释?
她的手覆上门板,手指描摹木刻雕花,半晌,终于颓然落下,后退一步,转身要走。
这一走,正正撞进男人胸膛。
郁诚手臂轻抬环住她左右,冷眼瞧她,“都到门口了,不敢进去?”
她犹豫。
他不给她时间,错开一步推开门,握住手臂将她带入包厢。
6一家四口
房间内灯光明亮,喜气盈盈,正当中一张红木大圆桌,已上了数道菜,靠边码两列绿长城,爸妈正坐一起打二人麻将。
两人笑呵呵的,捏住章子往桌上拍,一个吃一个碰,互相放水,玩得正开心,脸上没有半点要离婚的郁悴。
美微出神,这气氛全然超出她想象。
不知道这几年发生过什么,郁家什么时候有了家的融洽?
但这融洽又恰恰发生在父母离婚的关口。
她轻轻呼吸,分不清眼前一幕是真是假,看一眼郁诚,对他说父母要离婚的事也十分怀疑。
莫不是全家人做戏骗她回来?
又摇摇头先否定自己,没有这种必要。
郁诚泠泠眼神与她对视,并不回避,一副君子坦荡荡的神态,显得她像个戚戚小人。
美微挪开眼,索性往里又走两步。
赵玲玲抬起头看见她,弯起眉眼,缓缓散开的纹路漫出些许慈爱,招招手,扬起调,“小美?快来,让妈妈看看你。”
美微绕去她身旁坐下,低低喊一声“妈妈。”又望向坐在一旁的父亲,仍眉清目秀,两鬓多了白发,身材微微发福,白衬衣灰西裤,衣着低调不惹眼。
他低头专注看手机,仿佛没察觉女儿回来。
她心下酸涩,又喊:“爸。”
话出口才觉得咽喉干哑。
郁宁闻声抬头,什么表情也没有,说:“回来就好。”
他们不问,她也不必说。与父母的久别重逢,就这样轻轻揭过。
赵玲玲四十岁产女,尤其注重保养,面部平整光洁,没有明显的皱纹,一头浓密长卷发染了栗棕色,化淡妆,穿灰紫洋装套裙,配成套钻饰,光彩夺目。
她眼眶微红,仔仔细细看女儿的脸,手指摸上她左眼下那颗小小泪痣,按了按,“出落得越发好了,怎么也不打扮?”
美微端正坐着,浓密的睫毛垂下,阴暗地遮住半片眼仁,脸上有种难以捉摸的忧郁。
妈妈一双明艳的眼,自女儿头发丝审视到脚尖,末了视线落在儿子身上,“你不是一直在给她钱用?”
“是。”郁诚点头。
美微心情不好又哭过,因之前受冻,小腹还隐隐作痛,没有妆容遮掩,自然脸色难看,至于身上那件衣服,面料剪裁一流,款式色调却过于素净。
赵玲玲似乎是不满,“郁家没有短你的吃穿用度,你这么苛待自己,做给谁看?”
她看着儿子,话却是对女儿说的。
妈妈何时何地都要精致到指甲尖,她自有一套理论,认为女人不爱美等于自暴自弃。
没想到生出来的女儿与她相反,想必已经气到肝痛。
美微心里一窒,正要开口。
郁诚接过话,“她刚下飞机,没休息好。”说着抽过一旁座椅,近身坐下,“一会儿让周婉去给她准备几身衣裳。”
赵玲玲这才满意,点点头,“不要让人觉得郁家子女寒酸。”
美微气短,“我又不用靠行头吃饭。”
“有美貌何必浪费?该艳的时候得艳起来,二十出头正是美的时候,你还能年轻几年?赶紧趁着最美的时候飞个好枝头。”
真正美貌的人,反而并不将美貌放在心上,她呛声,“见色起意的人怎么能要?总之美不美的,都有老的一天。”
郁诚眼尾抽动,唇角已往下拉,冷声道:“女孩子靠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