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雌(5 / 6)
点也只会存在一个虫巢。上一个虫群彻底消逝,新虫母才会诞生并养育下一个虫群。
根据情报,这个世界的虫母在万年前突然消失,他的后代却顽强存活,甚至弄出了类似虫母的雌虫和次级虫母,在失去唯一的母亲后奇迹般地延续至今。
但虫母于虫族就像是阳光于植物,是无可替代的。它们失去母亲太久,几乎是到快绝望的程度,精神暴动随处可见,劣雄比例逐年提高……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个虫群即将溃灭。
一股携带着淡淡玫瑰花香的微风吹进飞行器,将俞意拽回现实。
导演和管家早在庄园等候多时,领着一群工作人员夹道欢迎。自昨晚后沉寂许久的森德尔终于露面,先是将一行人的住所安置妥当,再是邀请大家稍作休整后参加晚宴。
没人反对他合理的行程安排,俞意也跟着点点头。
他在船上换了件黑色的新睡裙,背后的透明虫翼闪着彩光,翅膀根处裸露的皮肤被黑布衬得更白,无论是衣着还是行为都极为突出。
为俞意带路的虫子很有职业操守,带着机器人一样的标准微笑,态度恭敬地将他送到目的地。
庄园内种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其中最多的是外表艳丽的红玫瑰。俞意揪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玫瑰往嘴里塞,惊得侍从瞪圆了眼。
带着微弱甜味的苦涩,没有闻起来那么好吃。他一边吃一边评价,满嘴浓郁的玫瑰香味。俞意听安娜讲过,虫母莱利亚——也就是那位消失万年的母亲,他的信息素闻起来很像玫瑰。
据说莱利亚的信息素芬芳优雅,热烈甜蜜得不可思议,一如他的存在。令人惋惜的是,他们的花期也如此相似,短暂得犹如划过夜空的流星,转瞬即逝。
同为虫母,俞意并不了解莱利亚的想法,也没兴趣探究。流传下来的片段中,他似乎是位温柔包容、全心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但时间最先洗去的就是缺点,这位虫母的真实性格或许并非如此。俞意接过侍从手中的礼服,漫不经心地想。
晚宴在一楼大厅举行,布置得相当豪华,两列长桌上排列着琳琅满目的酒品和美食,一眼扫不到头。
爱洛并未出席晚宴,宴会主人森德尔则是站在大厅中央同客人寒暄,见了俞意也只淡淡扫了一眼。
俞意头一次穿这么正式的衣服,浑身不自在地动了动。这件由侍从帮忙穿上身的白礼服尺寸正好,做工平整精细,袖口和胸前绣着几朵简单大气的浅金色玫瑰花,搭配繁琐的铂金配饰,硬生生衬出几分贵族气质。
但这身装扮好看归好看,被布料束缚的身体却绷得难受,更不用提夹在两者间的翅膀。俞意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眉毛皱得快拧成一股绳了。他背后泛起一股酸意,才吃了两个小蛋糕就受不了了,抬手就要拽开衣扣。
杰西就是这时凑过来的。
满脸虚伪笑容的中年男人盯着俞意的脸打量片刻,嘴角顿时裂得更开,像是看见了摇钱树。
“这位朋友是荒星来的俞意吧,真人比镜头漂亮多了。我是导演杰西·诺曼,有兴趣做明星吗?”杰西是越看越觉得满意——这亚雌的脸虽然在镜头里也美得惊人,但到底是寡淡了些,算不上特别绝色,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到现实仔细一瞧,却见一张水墨画般的脸,寥寥几笔刻出无限风情,白肤黑发对比极为鲜明,眼睛更是摄人魂魄的诡丽。
还有那股莫名的亲和力。虽说蹭上奥特的俞意仍有不低的话题度,但杰西本就瞧不上身份低贱的亚雌,加上俞意此前耍脾气拖慢拍摄进程,对他更是不满,心里正盘算着节目结束就把人给封杀。
结果现实刚见面,杰西那些轻蔑厌恶之类的负面情绪霎时消散,甚至不自觉产生好感,只觉得对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杰西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他出名的机会来了。
“不要。”俞意拒绝的速度也很快。话音未落,一颗衣扣被他拽断,与羊毛地毯融为一体。
“别着急拒绝。”杰西把手搭在俞意的肩头,轻轻拍了下,语气蛊惑:“只用对着镜头笑笑,就能得到说不清的好处。”
“不用多久,名誉、地位、钱财都唾手可得。我背后的诺曼家族不比罗素差,在影视方面也略有涉猎。只要我想,可以轻松捧红任何人。”
俞意动作慢下来,表情有些意动,似乎被杰西的话打动。
钱!安娜说过,这个世界干什么都需要钱,也就是星币。
他身无分文,倘若离开这里,就连最廉价的基础款营养剂都买不起。想赚钱就得去工作,而那些工作显然对这位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虫母有点困难,更别说他还没有身份证明。
“当明星要认字吗?”他表情认真不似作伪,提出一个完全让杰西意想不到的问题。
杰西导演的笑容僵了一瞬——毕竟再美的一张脸,配上文盲两字都会有些破坏形象;且他们虫族这种幼年期极短的种族,语言能力基本是与生俱来的,还真遇不到几个不识字的虫子。他委婉回道:“一般来说,是不怎么需要的。不过后面粉丝多了的话,最好还是要学一下。”
“那我当。”俞意向来只听想听的话,听到不需要三个字当即就点头同意。
不知为什么,杰西的笑淡了些,他默默拿开手,回:“嗯。等这期古星拍完,我带你签合同。”
俞意点点头,顺手端起一盘草莓冰淇淋两口吃掉,又咕噜噜喝下满满一杯甜酒,礼服前襟早被他折腾得乱糟糟。
吃饱喝足,俞意沿着来时的路回到房间,走前不忘拿几个蛋糕作夜宵。
那些甜酒的度数不低,又非常适口,他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开始还不觉得晕,等酒的后劲上来,迟来的醉意就蒸得他脸蛋通红,两眼蒙了一层雾,路也走得摇摇晃晃。
俞意眯起眼睛,试图从不断旋转的世界里找出方向,结果却不尽人意。好不容易摸出门,却差点一头栽进喷泉里——他分明是按直线走的!
光怪陆离的视野里,金色一闪而过。
等俞意回过神来,已经身在房间门口了。他先把小蛋糕放到桌上,接着唰得一下甩飞外套,扑进柔软的床里。
昏昏沉沉间,俞意梦见了黑珍珠。
不过几天没见,他的孩子就变得如此憔悴——整只虫瘦巴巴的,失去体液填充的鳞翅皱巴地卷在一起,其上的金属光泽及眼状花纹全然消失,几乎看不出它本来的样子。它蜷缩在黑暗中小声呜咽,口器不停蠕动叫着妈妈。
多么可怜,我的黑珍珠,我唯一的孩子……
俞意张开双手抱着它,慢慢抚摸那颗毛茸茸的头颅,又垂下头,在它的触角上轻飘飘地落下一个吻。
黑珍珠似有感觉,它抬头看向虚空,无机质的黑色复眼闪了闪,发出一阵低沉的虫鸣。
“妈妈?”它问。
“我在这。”俞意回应它。
黑珍珠却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它急躁地在屋里四处寻觅,触角疯狂抖动,极具破坏力的尾突也跟着甩来甩去,震得地板不断发出哀鸣。
屋内一片狼藉。断裂的地板上横着无数家具的残骸,裸露的线路上电流滋滋作响,冒出阵阵浓烟。
黑珍珠茫然无措地站在一片废墟中,口里发出一道极尖细的短促叫声,继而转变为长久的微弱啜泣。
俞意从它啼血一般的虫鸣中察觉到黑珍珠即将溃败的精神,他脸色一变,扑到黑珍珠身上,丝丝缕缕的精神力瞬间扎进已是强弩之末的虫子体内。
再睁开眼,已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俞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