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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珏握着她的手,缓缓地在纸上写,少倾,他提起笔,在她耳边轻声问:“看清楚了吗?”
姜黎“嗯”一声,像隻鹌鹑似地低着头,脸颊渐渐发烫,下意识忽略腰臀处的怪异感。
屋内烛火静静烧着。
“啪嗒”一声,一滴乌黑的墨从笔尖滴入纸内。
霍珏轻轻一叹,放下笔,将她转过身,抱起,放在桌案上。
“阿黎在怕什么?”霍珏低眸看着她,长指勾住她的发梢,轻轻摩挲,笑了笑,道:“我又不会在这里碰你。”
他知她面子浅,上回没忍住在书房亲了她,大抵是亲得有些狠,她连着几日都没来给他送汤羹,都是差桃朱送来的。
现下佳人在怀,虽心猿意马,情难自禁,却也不会强迫她在这儿与他燕好。
姜黎不妨他说得这般直接,脸烧得比小几上的烛火还要红。
她抬起眼,湿润的眼里映着他的脸。
他生得极俊,眉骨高耸,眼眸深邃。此时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衝淡了一贯来的冷峻,谪仙一般。
姜黎揪住他的衣襟,软着声音道:“我怕你不开心。霍珏,你在生你自己的气,对不对?”
其实他这人的情绪素来不外露,寻常人很少能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
可姜黎就是能知道他不开心,也知道他在生他自己的气。
与他成亲后,她便发现了,但凡她受伤,他第一个怪的总是他自己。
霍珏漆黑的眼静静注视着少女明媚的脸,半晌,温声道:“对。我气我没护住你。”
姜黎以为他说的是今夜的事,忙笑着道:“你护住我了呀。那人想抓我时,是你用板栗震开了他的手,他才抓不住我的。”
小娘子仰起脸,笑意盈然地望着他,唇角笑涡浅浅,一脸的仰慕,“霍珏,你好厉害。”
霍珏心口一震,低身,紧紧抱住她,鼻子蹭着她柔顺的发,轻轻阖上了眼。
没有。
他没有护住她。
上辈子她被宣毅掳走后,毅然决然地跳入了庄子里那口干枯的井里。
他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甚至来不及同她说,那日我同你说的是气话,我从来不曾讨厌你,也从来不曾后悔认识你,我与你一样,喜欢你喜欢了许久了。
那一日是他入宫后的第二个年头, 盛京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阿黎来寻他,笑着同他道,酒肆的生意日渐红火, 她攒下了第一笔钱,日后定能攒够钱赎他出来。
彼时姜黎始终相信,只要银钱足够多, 便能顺顺利利替他赎身。可她根本不知, 他入了宫便再无退路。
且不说宫里没有太监自赎的规矩, 便是有, 他也不会离宫。他抛弃一切, 连作为一个男子的尊严都舍弃了,不手刃仇人,如何甘心?
况且, 他已经是去了势的阉人, 不能娶她,也不能给她一个正常男子能给的一切,本就不该耽误她的。
再过大半年她便要满十八岁了,该寻个爱她重她的可靠男子成亲,生几个她喜欢的小娃娃, 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霍珏望着姜黎湿漉漉的眼, 忍下心口那慢刀子割肉般的疼痛,冷着声音同她道:“你为何还要纠缠我?难不成你也同宫里的人一般, 想要我做你的对食?”
“姜黎, 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厌恶,让我后悔认识你。莫再纠缠我了, 回桐安城去, 寻个老实敦厚的人, 嫁了吧。”
呵气成冰的严寒敌不过他话里的冰冷。
姜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咬着唇后退两步,藏在兜帽里的一张小脸刹那间惨白若金纸。
自从知晓他入宫做了太监,她千方百计地塞银子、寻人脉,好见他一面。可见他一面当真是难,十次里能见上一次,说上几句话便是顶顶好的了。
可只要能见到他,姜黎便很知足。
虽每次见面,他总是不假辞色。却从不曾似今日这般,一言一语都像开了刃的刀,直往人心窝里捅。
姜黎认识霍珏这么久,第一次直面他的残忍与狠戾。
“霍珏,你别误会。我是,是喜欢了你许久,可我从来没想过要拿你当对食。我只是,我只是……”
小娘子话说到一半,眼泪已经扑簌簌坠落。
她怕他嫌弃,匆匆忙忙拿衣袖抹泪,继续哽着声音道:“他们都说宫里无权无势的人,日子过得格外艰难,且命不保夕,我这才想着替你赎身,好让你在宫里有个盼头。出宫后,你想去哪都成,我决不会再纠缠你。你若是不喜我,我便离你远远的,让你一辈子都看不到我。”
她强忍着泪,眼眶通红,面色惨白,瞧着分外可怜。
霍珏别开眼,胸口像是压着块重重的石头,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沉默半瞬,他终是轻声道:“我的日子过得不艰难,也并不想出宫,入宫是我自愿的,无人相逼。日后,你别再来了,隻当从不认识我这人。”
他注定要背负骂名,遗臭万年。她不该,也不能与他沾上关系。
姜黎不知他心中所想,隻当他说的句句是实话。
听罢这话,她强自弯起嘴角,笑着道:“如此,倒是我多管闲事了。霍珏,你放心,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说着,她从腰封里取出一个钱袋,放在地上,道:“这些银子你留着,你从前在书院里帮了阿令不少忙,我是他姐姐,自该感谢你的。隻盼你日后顺遂,无妄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