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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衡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说:“生辰嘛,出生的日子,总得想想自己生在哪儿,想想自己的娘。既然想过了,就不说这些了,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去看打铁花。”他让婢女撤了小菜,换上热菜。
天色沉了下去,黑龙一般的梅树陷在了黑暗中。
热菜上桌,忽然有仆人禀报“戚录事来了”。戚屏等人身负公职,虽然早上就送了礼物,人却直忙到傍晚才有时间来亲自见韦衡,韦衡本来想静静吃一顿晚饭,没想到人们又一波一波来了,他懒得换衣服,戚屏是韦德音身边的人,不算外人,于是他让仆人直接带戚屏来流藻楼,只打算和戚屏简单见一面。
韦衡要见戚屏,另外来的校尉、中郎将也吵着要见韦衡,仆人误以为韦衡让所有人都进去,也把他们放了进去。戚屏是女官,不劝韦衡喝酒,只亲自问候了韦衡,就离开了。另外进来的校尉、中郎将好不容易有了能喝几杯酒的由头,非要和韦衡喝一杯,韦衡推辞了几次,奉玄看他实在不想喝酒,替他把酒喝了。奉玄喝了几杯酒,韦衡也算给了几个下属面子,恩后施威,面色微沉,那几个校尉和中郎将立刻走了。
韦衡对仆人说不许再放人进来,和奉玄、佛子吃完了晚饭。吃完饭后,他请奉玄和佛子先去休息,然后一起去城东看打铁花。奉玄下楼时,佛子扶了他一下,奉玄的脸蹭过佛子的衣服,衣服光滑微凉。奉玄喝过酒,走出流藻堂,被风一吹,脸上发烫,想起了刚刚蹭到佛子的衣服时冰凉舒爽的感受。
奉玄忽然拽住了佛子的袖子。
佛子以为奉玄喝醉了,叫:“奉玄?”
奉玄说:“我清醒着呢。”说完低头在佛子的肩上蹭了一下,缎子光滑柔软,带着很淡的伽罗香香气。他说:“这衣服好凉。”
佛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奉玄要继续走路,佛子说:“奉玄,我的衣服很凉,摸着很舒服。”
奉玄“嗯”了一声。
佛子说:“所以你不摸了吗?”
奉玄没想到佛子会那么说,佛子面色自若,也不知道是在正常说话还是在开玩笑——不论佛子在想什么,奉玄忽然觉得自己忘了怎么说话了。
佛子笑了一下,说:“吾友想逗一逗我,开玩笑怎么只开一半。”
奉玄看见佛子眼下的小痣,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他想怎么样呢。他隐去心迹,说:“我没开玩笑。”
佛子说“好”,问奉玄:“能不能借我一件外衣?”
奉玄说:“借外衣做什么?”
佛子说:“穿。”
佛子将奉玄送回屋中,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外袍留给了奉玄,自己披了一件奉玄的袍子走了。
佛子那件袍子上的金泥在烛光下一闪一闪折出明光,奉玄伸手碰它,丝缎顺滑微凉,他的指尖触摸到了熟悉的凉意。他抓过衣服,用脸贴了一下缎面,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是变得凉了,还是更烫了。
他用衣服盖住了自己的脸。他喜欢这件衣服,更喜欢刚才穿它的人。
诈伪3
啮臂为盟
韦衡站在城墙上,拉弓向着城下的柳木架射了一支带火的箭,一箭射中了架顶的金铃,铃铛响了一声,箭上的火光点燃了金铃下的彩色棉纸,木架顶上瞬间火花大亮。泡过油的棉纸很快燃尽,一切又归于黑暗。
城墙下忽然响起“咚咚”两声鼓声,人群推推挤挤,声音在其中酝酿,有人大喊:“少将军、少将军、少将军!”呼喊的人渐渐增多。
韦衡收了弓,向城下的人群挥了一下手。他歪头笑了一下,问身侧的高勒:“我这一箭是不是射得不错?”
高勒说:“咱少将军射箭,那能不好?”
城下空地上又响了三声敲锣声,人群隐隐呈现沸腾之势。几个赤膊的大汉守着火炉,用长柄的柳木勺舀起融化的铁水,拿着木勺跑向人群,向人群展示,前排的人向后退躲开滚烫的铁水,不断发出惊呼声。大汉跑到木架下,齐齐大喊:“少将军万寿无疆!”
木勺扬起,金色的铁水被用力泼向木架,飞奔之时被高高的木架上的干柳枝挡住,瞬间变成一场火雨,在空中亮起,如有群星齐齐向着地面坠落,落地时溅起千点亮光。鼓声越敲越快,铁水不断泼向木架,城下星光乱溅,灿烂光点万点齐明,将一片空地映得如同处在星汉之中。
人群高呼“少将军万寿无疆”,呼声如潮。韦衡站在城墙上往下望,忽然生出一种出世之感,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比天更高的地方下望银河。他耳中听到人们激动地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声音似乎渐渐与他无关,铁花越亮,他眼前的黑暗就越黑,他没由来感到一阵眩晕,看着人群,竟然觉得像是在看骚动的尸群。高勒看出韦衡愣了一下,立刻扶了他一把。韦衡抬手止住了高勒的动作。
韦衡说:“老毛病了。头发不能转黑,身体也不像以前。”
城下人群的喊声太大,高勒没有听清韦衡说什么,喊了一声“啊?”
韦衡笑着大声说:“我说你耳背!”
高勒喊:“少将军,咱耳朵不背!”
韦衡走了几步,走到奉玄和佛子身边,高声问:“第五兄弟、奉玄,好看吗?”
奉玄说:“很好看!”
佛子向韦衡微微侧了一下头致意,说:“星火游龙,灯波明海1。龙海郡打铁花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