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再也不要见到你(1 / 2)
沪明市入冬了冷得很,虽没飘雪,寒气却似冰水一样,不论穿多厚的衣服都挡不住,给浸透了、泡穿了,活刮进皮肉里。
时南奚将毛巾从盆里拿出来拧干,手指头被风一吹,冻得直打颤,可他却咬着牙,将尚带着些血渍的纯棉里衣挂起来晾晒。
时巍屿脱离了危险期,从市和协医院icu回到北檀湾别墅已经一周了,身体状况还算稳定,只是依旧昏睡的时间多。时家的家庭医生许婴每天两趟上门观察。时南奚自从回到了这里之后,除了医生以外不许任何人碰时巍屿,一应擦洗、照顾都要亲力亲为,已经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晚上。他从小养尊处优,身体差,也不会照顾人,熬了几天自己一张小脸蜡黄,得亏是郎昕州顾着,没让他把自己累病。
偶尔时巍屿会苏醒片刻,看到弟弟顶着哭得微红的眼还挂了两个大黑眼圈,心里头不是滋味,相顾无言,也只是抬手去摸时南奚的头,时南奚乖顺地将脸蛋凑到哥哥掌心里,然后被哄去勉强睡一阵。
擦净了手回到卧房,他看了哥哥一阵,脱掉了鞋子爬上床,小心翼翼揭开被子钻了进去,像只打洞的小兔挤挤蹭蹭挪到时巍屿身边依着,捏了一角哥哥的衣服,他怔怔地望着人发呆。
这几天他们俩没说过几句话。
包括时巍屿难得苏醒的那两回,除了轻声劝他去休息一会儿,就再没多余的话说,转头吩咐郎昕州代办处理公司的事情。虽只是几天的光景,兄弟俩似乎都各怀心事,亲密无间的感情中好像横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时南奚看着,唇动了动,没有再像从前那样任性撒娇,而是抿着嘴坐在一旁,眼看哥哥消耗完精神又熟睡过去。几次想插话,都让自己扼住了话头。
不是不想,是不敢。
嬴联科技前董事长在自己家中遭遇枪击,这炸裂的新闻早就挂在各大自媒体头版头条好几天。
普东区警方完-
“我跟你说过的,不是么?”不知何时韩嘉樾站在了身后,看着仿生人坐在地上的身影,轻飘飘说道。
十分钟过去了,洛尔依然怔怔盯着时南奚远去的方向,没有理会。
憎恨、恼怒、决裂……这几个刚刚从时南奚面部采集到的词轮番在他内置分析屏上翻动,每一个词汇的情绪值几乎都堆到了顶峰。
那个头也不回绝尘而去的时南奚,大约是真的不愿意再见他了。因为自己做了一件,长久来看对他而言有利的事情,他就因为这件事和洛尔决裂,令仿生人觉得错愕。
时南奚,这位主人,他是如此单纯到近乎愚蠢,他难道不知道他和时巍屿这段畸恋放任发展将要对抗多少障碍,最终走向两败俱伤的可能性高达80%。同时他又是那么的孱弱,刚才发了一通脾气差点连站都站不起来,被郎昕州搀着,颤抖着膝盖一步深一步浅走上车。
他怎么有力量去应对和时巍屿恋爱给他带来的狂风暴雨?与他而言,最优方案是当即与时巍屿断绝恋爱关系,很明显时南奚不可能做到;那么剩下一种最高效的方案就是让时巍屿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
时南奚想要的不就是个哥哥么?洛尔就能扮演他的哥哥,除了时巍屿之外他还能扮演很多人,他能演得很像甚至以假乱真。与其期待一个根本对他就不是爱情,还三天两头不着家的时巍屿,倒不如让超智能仿生人复刻一个他完美的情人。他能给予时巍屿的脸、声音、身材、陪伴,模拟时巍屿无法给予的爱情,甚至无穷无尽的性能力。
两种性价比摆在一起,人类怎么就是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呢?
“他不会听你的。甚至会骂你、恨你。”韩嘉樾离得不远不近,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仿生人,至少在目前的这个社会里,是不可能被当做人类来接纳的。你再完美,他的心里也只可能装下时巍屿。”
“如果清除呢?”洛尔若有所思,喃喃说道。
“你清除了时巍屿,也无法抹去时南奚对他的爱和执念。人心是最复杂的系统,有时候你越是想要清除某一个人,他在人脑海之中扎根就越深。这一点你左右不了。”
“我可以替代他!”洛尔转过头,死死盯着韩嘉樾。他脸被雨水泡久了,硅胶已经有些开裂,露出皮下仿真血,俊美的容貌有几分骇人。
“不。不行。”韩嘉樾遗憾地摇头,仿佛俯瞰着卑微众生的创世主。
他饶有兴趣地看仿生人电子眼中精微的光芒亮起又黯淡,他的这个作品的智慧越来越高,现在系统已经可以不用调试就自动模拟出人类情绪,兴许过不了多久他的图灵测试就能完美完成,然后抽出迭代到最高水平的芯片,尝试着注入活人意志。
他这些年的研究成果,一切的精华,全都集中在洛尔身上。
真看不出来,他给洛尔图灵测试选择了时南奚这个培养皿效果惊人,洛尔在他身边迭代速度是从前在实验室里的几倍,竟然短时间内滋生出了爱欲、性欲、占有欲、杀戮欲。
“好了!”他抚摸着仿生人的头,语气低柔:“我们回去吧。我的孩子。”
北檀湾别墅86号,时巍屿卧房。
又一只六分尺寸的手办做好了,时南奚将它包好小心翼翼放进铺满拉菲草的盒子里,叮嘱郎昕州用最安全的物流寄出去。他最近报复性接单,也不管钱多钱少,粉丝想要什么、想看什么,他都做。
索性将工作台搬到时巍屿床边,开启直播,不需要他照顾的时候一雕手办就是好几个小时,将整个人都埋到创作里去。
这是他从小寻求安全感的方式。
记得从前在美国,他被狗绳拴在二楼走廊里,和鲍勃汤姆就仅一门之隔,里头惊天动地的动静根本挡不住。鲍勃叫起来毫不顾忌,床板地板被撞得山响。时南奚曾经一度以为爸爸在里面挨叔叔的揍,吓得缩成一团,小手无措地在地上摸索,抠了一块泥在手上颤抖地攥紧,揉捏,发泄着心头突突直跳的恐惧。
后来发展到他觉得惊惶手里就一定要抓一把泥。渐渐地那些泥在他灵巧细长的手指间揉出形状……
到了现在,依旧是柔韧的泥土泥胚能让他的不安平复下来。创作让他暂时忘却了身处的一切,他只需要将精神贯注到手里这团微温踏实的泥土上,土壤的气息钻入鼻子里,叫他莫名地安心。
“做了这么久,不歇会儿?”这段时间,时巍屿恢复得好多了,醒来了就在用ipad看邮件,转过头,温声对时南奚说话。
时南奚手上一僵,抬起头看着哥哥。
圆润的眼睛像两颗蓝宝石,嵌在他略有些忐忑不定的脸上,无辜得可怜。
时巍屿笑了一下,摁着伤口,说:“难得今天天气不错,你不打算出去走走?让刘妈帮你找个好看的瓶子,你去花园里挑几支花来放在床头柜吧。”
他这话想着是劝时南奚出去晒晒太阳,别一天到晚和自己这个病人待在一起,自然还觉得这屋子的病气实在过重,想要点儿鲜活的花添些气色。
时南奚最近乖巧得很,哥哥说什么他都不会违拗,于是喊了刘妈,一起到外面的露天小花园里逛去了。
看着窗外弟弟穿梭在花丛里的身影,在家里时南奚不穿正装,丝巾也不绑,就披了一件外衣,里头是家常的白色棉麻服,衬得肤色雪白,美得浑然天成。让时巍屿没来由地想起清甜不加一丝杂质的椰青水。
忽然他有些落寞。
那天遇袭时洛尔的话就好像一根刺,扎在肉里。当他看着时南奚,生出几分逾越的念头时那根刺就会冒出来扎他一下,他一霎觉得愧悔,连带着,这几天时南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