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丑孩子(1 / 5)
石柔倒伏在枕头上,她听到床帘外梅玲又开始早早地起床铺床、扫地、倒垃圾,乒乒乓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早醒了是的。石柔满床摸抓着耳塞,嘴里嘟嘟囔囔:讨厌死了,老妖婆专爱作怪,不知道人家还在睡觉吗?
大学刚开学的时候,石柔并不喜欢梅玲,她觉得她太高高在上了,而且尤其爱管别人的闲事,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妈子一样。仗着自己是宿舍长,对她们剩下五个女孩子老是颐指气使的。那时大家都是初来乍到,另外四个南方女生大多宁愿受点梅玲的指使而不愿与她计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何况都是一个宿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弄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偏偏北方女孩石柔是不服气梅玲的,她说我凭什么受她指点,都是爸妈生出来的,谁比谁高贵呢?所以每次梅玲给宿舍的姑娘们派活的时候,石柔但凡有不乐意的地方,偏偏要反她几句,刺激她,不让她痛快,哪怕是趁梅玲不注意把公共垃圾桶往她床边踢一下,都能让石柔爽快不少。
也正因石柔不服梅玲的管教,梅玲也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石柔。梅玲也是个火辣性格,相比石柔老是暗中给她使绊子,她倒是有什么不爽快的当着明面儿就说出来,叫大家都不痛快。她不止一次地当着宿舍人的面跟石柔道,你别仗着自己好看就想充当花瓶了,别人都去扫厕所你为什么不去?你比别人金贵吗?石柔正躺在宿舍的小床上看李碧华的《饺子》,气得一翻身坐起来,差点磕了脑袋,她拉开床帘怼回去:那有的人她天生爱扫厕所,爱跟屎尿打交道,我不爱脏的臭的,难道还是我的错?梅玲气得差点脱了鞋往她脸上砸,石柔却吐吐舌头,猛地一拉床帘,继续翻身回去看。宿舍里另外四个女孩子只管低头忙活自己的事,没人敢吱一声。
两人的矛盾随着宿舍里大大小小的琐事不断激化,虽然没有火爆的大动干戈,但也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彼此都拧着一股劲儿,在楼道里哪怕因为倒垃圾遇上彼此也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石柔记得有一回,就是她在抗议扫厕所的那次后不久,她在宿舍自己的床头柜里翻来覆去地找一枚新买的口红,却怎么也找不到。当时宿舍里梅玲不在,石柔就问其他几个女孩,你们谁看见我口红了?粉色宝石头的那个。两个说没看见,另外一个怕石柔又要作闹惹事,干脆尿遁。剩下一个叫莉莉的有些支支吾吾的,石柔一眼就看出她知道内情,疾步走过去问,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偷用我东西了?
没有没有,谁敢偷用你的东西呀。莉莉赶集解释说,是昨天我看宿舍长大扫除,把许多没人要的东西都扔掉了,当时你不在宿舍,她问这些是谁的,没人说话……石柔大脑里“嗡”地响了一声,她不等那女孩把话说完就气冲冲地给梅玲发消息:急事,请你务必速回!
梅玲不知是看没看到消息,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才一进门,宿舍里其他姑娘们都觉出了气氛不对,纷纷找借口跑了出去。梅玲看石柔抱着双手站在她跟前,横眉立目的,说,怎么了?什么事?石柔道,你没看见我给你发消息?梅玲说,没看,我学习时从来不看手机。
石柔冷笑一声,说你装什么装,我的口红是不是你给我扔掉了?也不跟我知会一声,你别太霸道!梅玲也生气了,她放下书包看着石柔道,谁霸道?我怎么知道你胡乱堆在公共区域的东西是要还是不要的,乱糟糟的垃圾一样,你不收拾,我替你收拾总可以吧!虽然那口红其实不值几个钱,而且石柔也不经常用,但这件小事彻底激怒了她,让她找到一个可以好好发泄自己情绪和打击梅玲的出口。
行,行,以前的不论了,现在你赔我口红吧。梅玲想了想,多少钱?五百!石柔大喊。梅玲也被她蓄意的叫价激怒了,红着脸瞪着石柔也大声地,胡说八道!真要那么贵,你怎么可能随便丢在垃圾堆里!你别欺人太甚!石柔也不甘示弱地跟她吼起来,你看起来是垃圾,我看着可是宝贝!你废话少说,弄丢人家的东西,你就说赔不赔吧!咱好歹也是学法的,没有道德底线,契约精神你总该有吧?
石柔骂得很难听,虽然不带脏字,但侮辱性足够强。她最后把梅玲气得趴在自己被窝里呜呜哭了一晚上,搞得宿舍里其他女孩子多多少少都对石柔有些怨言,觉得石柔没必要为了几十块钱的口红这样羞辱她。石柔却觉得这些女人合起伙来欺负她,本来遭殃的明明就是她嘛,好家伙,她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丢了口红,还让原本墙头草两边倒的舍友们顷刻间全都倒向了梅玲。
石柔心里愤愤,却也无可奈何。直到两天后她抓住咸鱼翻身的机会,那是她在二大上课结束后排队买饭时偶然发现梅玲在跟打饭的食堂阿姨聊天,那阿姨还递给石柔一个纸袋子,里头装了些水果。石柔回去后看见梅玲正在在宿舍的其他女孩子分水果,看见石柔,梅玲倒也不计前嫌地问,你要苹果还是梨子?石柔说,我不要了,我吃得饱饱的。然后她又像个情报员似的刺探梅玲,说你哪儿来的水果,以前怎么不见你吃?梅玲说,我妈妈给我买的。石柔心里大呼妙极!她以为梅玲一天天狂个什么劲儿呢,她以为她后台有多硬!原来她妈不过是学校的食堂阿姨!
石柔挑了个饭点跟舍友们吃饭的当口儿,火急火燎地把这一重大发现偷偷告诉了其他几个女孩子,她们先是吃惊,然后有些不敢相信,其中也不免有人附和石柔的心意,说真没想到,我看宿舍长一天自信满满的,我以为她家里条件很好呢。石柔翻了翻势利的白眼,好什么好?她一天天耀武扬威呵三斥四的跟个将军似的,可她妈妈却低声下气地给人打饭!
大家忽然都噤声了,同时纷纷把头低低埋下去。石柔发觉不对,猛地一回头,看见梅玲就端着饭盘,神情复杂地站在她们背后。石柔当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感觉尤其丢人。
石柔没想到几天后梅玲把她叫到阶梯教室,给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就头也不回地又去自习了。石柔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是枚崭新的口红,价格无论多少,肯定比她之前丢的那个便宜货要贵许多。石柔没敢回去查那枚口红的价格,她怕她心太虚。同时为着她在人家背后说人家母亲的事,石柔心里老觉得烫了块疙瘩,一跳一跳地疼。
那之后石柔和梅玲的关系依然没什么缓和的余地,两人依然在宿舍里磕磕碰碰,不时吵架拌嘴,一如既往地不算和平但也没很过分。只是不知为何,石柔不再像以前那么张扬地顶撞梅玲了,而梅玲也不如以前那样专横地指使她们宿舍的女孩子们干这干那了,吵架的语气也小了些。两人心里似乎都藏着天大的事,只是碍于彼此不是朋友,似乎永远也不能敞开心扉对彼此说道。但不说清楚,就总是感觉差点什么,石柔只好把这事跟母亲说了一遍,母亲指责她,你也太刻薄了些,每个母亲都不容易,你这样羞辱人家母亲,比当面骂梅玲更叫她难过呢。
石柔觉得母亲说得对,她想与其让这事一直不明不白地纠缠着她,不如寻个空把事情跟梅玲说一说,要是当面道歉太难,她可以给梅玲写封信,反正她笔头功夫好。她就这么盘算着这件事,晚上想白天也想,直到打饭的食堂阿姨叫醒她:同学,要什么菜?
石柔一下子大脑空白,眼前给她打饭的阿姨刚好是梅玲的妈妈!她吓得手忙脚乱起来,混乱中不加思考地随便要了两个菜。梅玲妈妈不认识她,很和蔼地将饭盒给她盛得满满地,一面笑着跟她说,小姑娘,太瘦啦,多吃一点啦……石柔接过饭盒的时候,看到梅玲妈妈两只手晒得奇黑,布满老茧。
石柔的不安一天天被放大,可是却无的放矢。无论如何,对梅玲道歉对她来说都难比登天!她虽然知道自己有些事对不起梅玲,但梅玲那趾高气扬的态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