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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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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再有人要你转交那些信给你哥,直接拒绝。我点点头,十分乖巧。听到厨房的煤气灶子燃了,我便探进书包,抽出学姐那封信。我闻了闻,还有点香,太精细了,信封都喷香水呐。摩挲着信,我忽然有点嫉妒,也说不好在嫉妒谁。

外间的热水壶快烧开了,我拿着水杯走出去,从口袋摸出那封信,举在蒸汽上方。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费劲,想看信直接撕了就是,大不了毁尸灭迹。还有今早那些信,也不知母亲是怎样处理的,撕了,扔了,烧了,还是藏起来了?封口的胶渐渐融了,我又回到书房。我想我对情书多了一点尊重。

陈年回来之前,我得寻思这封信藏哪里为好,于是打开书柜找隐蔽,一排小说,一列杂志,一垛报纸,然后看到本相册。

我和陈年都不大爱拍照,里面除了全家福,满月周岁纪念,没有太多我们成长的身影。日子一路走来,竟有些浑浑噩噩。尾页夹了两张大合照。上面那张是陈年的初中毕业合照。我拿起来,用不着仔细辨认,陈年太突出了。人群中他白得醒目,五官立体分明,他在笑,眼被卧蚕托着,唇边有粒酒窝。我恍了神,惊觉出陈年的好看来。他的好看,对于周围人简直是一种残忍。我又翻到下边那张合照,哦,对我也是种残忍。我的小学毕业照。小萝卜丁,留短发,婴儿肥,五官还未长开,穿着陈年的旧衣服。天杀的,我赶紧把相片塞了回去不忍再看。

外边传来开门声,我竖起耳朵,然后是母亲说话:回来了,厨房有宵夜,去吃点。陈年说:我不饿。母亲又说:我问过周老师了,最近是有学习小组这回事儿,不过你还是得注意点,万一拖累小姑娘学习,别人父母也要不高兴。陈年说:周老师给我换了个学习伙伴,男生。母亲说:也好。听起来风波算是平息,我松了口气,虽说是为给陈年找点不痛快,但也不想真闹得满城风雨。

陈年走进来,放下书包整理课本。我溜出去上个厕所,母亲进房休息了,他们一贯睡得早。再回来时,陈年已经坐在那儿温习。小台灯照着他,投在墙上的影子笼着我。他翻过一页,我这时才瞧见他的手背有一块淤青。是早上那辆车。那淤青变成颗石头悄悄将我砸了一下。

我想了想,还是把那封信递给他。看见粉色信封,陈年皱起眉,轻声道:你还闹?

没有闹,我也放轻声,人家今儿才给我的,我要是闹还等着给你?不如交给妈。

陈年说:我不要,以后你也别接这些。

我笑起来:之前那些你连影子都没看着,这回我特地留给你的,好歹是别人的真心,你就看一眼?

看了又能怎样?陈年不再理我,继续看他的书。

看了又能怎样?他还想怎样?我有些不悦,更要不依不饶,于是掏出空酸奶瓶放在他面前:本来是不想接的,可是人家还给了我这个,你就帮帮忙,把信看了我也好交差。

陈年神色忽变:谁给你的?

韩笙学姐。刚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说漏了嘴,学姐并没有告诉过我姓名。

陈年拿过我手中信封瞧了瞧,被水汽打湿又挥发,干燥后的纸张也不再平坦,他问我:你看过了?

有什么可问的,他不是知道答案了么。我失了底气,还要嘴硬道:情书怎么写还不都是那些酸掉牙的话,就是让文豪来写也高明不到哪去!都腻死人了,你不看拉倒。

不过他紧张什么,难不成韩笙的情书就有什么不一样?我起了疑心,一赌气从陈年手里夺回那封信,看他反应。

陈年没抢回去,却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陈醉,你不该要这瓶酸奶。

我瘪瘪嘴,不就是一瓶酸奶嘛。

陈年说:你实在想喝,可以让我给你买,不要习惯接受别人的小恩小惠。

同学之间送瓶酸奶很正常吧?我试图争辩。

陈年耐心道:韩笙他们买这种酸奶是平常事,互相送送不算什么,可我们的拮据他们也能看得出来,咬咬牙才舍得买一瓶尝尝,更别提互相送,而且你和她是很熟的同学朋友吗?她为这种事有求于你,可你和我不可能回馈她什么,这瓶酸奶不是那种单纯的、让人没有负担的礼物。

我知道,陈年骨子里格外矜贵,他有那股劲儿,很克制的傲劲,总之收酸奶这回事使他觉得不大体面。我其实想不了许多,那些细枝末节让我头晕,就懒得太在乎,不过我是他妹妹,自然有跟他一样的骨气,没有的话,装也得装作有。因此我点头道:哥,我懂了。

其实真正让我觉得中听的还是“他们”“你和我”这两处,韩笙是他们,而我和陈年是你和我。

陈年拿出他的储存罐,递来几张纸币:回头再买一瓶还给人家。

我接过了,说:她是你同学,你去还不是更方便?

陈年摇头:不合适,被看见了容易误会。

我笑道:好,回头我找个机会去还,哥,你不恼我了吧?

为什么不恼?一码归一码,你不安好心。陈年又换上那副冷脸,回去看他的书。

怎么回事?我这回真的叹服了,陈年怎么能把事和事分得这样清,这样恪守原则,语重心长是一件,冷脸恼我是另一件,主动说话绝不代表和好,气照生不误。

十多年来都是他抚平我的愠意,怎样哄他对我却是空白,我一急也恼了,索性不管,先自己上阁楼睡觉去。

再晚些时候,陈年也上来了,躺在我身边,动作极轻。可我只是假寐。我对他说:陈年,你不消气我睡不着。

陈年轻声道:睡吧。

这算什么?我只好祭出杀手锏,挠他的腰。

陈年一颤,忙躲我的手边笑边道:行行好,放过我。

我仍挠他,说:哥,我道歉,你不许再气我。

陈年倏然攥住我的手,我便不能再动弹。

哪有这样道歉的?他说。

夜里他眼睛还是亮得分明,我望他他望我,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好,我不生气了。陈年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落下来。

陈年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又问:学习伙伴被换了你不高兴?

他迷迷糊糊嗯了声,说:什么?换谁不都一个样?数学,该不会还是不会……

真逗,我乐呵呵地入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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