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 / 1)
人鱼歪了歪头,紧跟许明习的步伐。
注意到人鱼亦步亦趋跟过来,许明习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只是没走多远,人鱼小姐忽然惊呼了一声。
许明习停下脚步,侧头看去。
像是一幅以天地为背景的油画,漂亮如精灵的蓝发人鱼被锋利碎片割伤,羊脂玉一样的足看起来仍是好看的,纤细瘦削,充满骨感美,甚至因为那处伤口平添了几分战损美感。
光线恰到好处,将女孩微微皱起的眉心和红润饱满的嘴唇染上亮色,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对方弯着腰,把一块玻璃碎片从脚底拔下来,鲜红的血液顿时争先恐后流出来,将沙子染成暗色。
原来人鱼的血液也是红色的。
许明习不合时宜注意到这一点。
底下埋着一个碎成多片的啤酒瓶,不知是谁把它摔碎,又潦草含糊捧了点沙子盖住。
如果刚才许明习从这里走过,大概也要被扎伤。
人鱼抿紧唇线,有点不高兴地皱着眉,显然,流血这件事让她心情变糟糕了许多。
许明习蹲下,端详了一下她的伤势,伤口不算深,但毕竟流了血,还是需要处理一下的。
她们需要尽快找到渔村,然后弄到绷带和药。
许明习没怎么纠结,用玻璃片划开衬衫下摆,帮对方绑住伤口,勉强不让它再滴血。
然后她打量了一下人鱼小姐的装扮,否定了背人的选项,忍着心里的别扭感把对方打横抱起。
人鱼没有挣扎,甚至很自觉环住了她的脖颈,脑袋靠在她的锁骨边,闷声不吭。
浅蓝的长发被风吹拂,撩过许明习的下巴和脸颊,留下羽毛般的微痒。
这让许明习想到了某些毛茸茸的动物,会慵懒撒娇,享受着主人的照顾和偏爱,有恃无恐展示着自己的无忧无虑,过得比大部分人类还要舒坦。
鱼身上只有鳞片,不可能用舌头顺毛,这种想法自然是行不通的。
许明习回神,觉得自己天马行空。
冷静下来,她才注意到现在有些太过安静。
一下午对方都很聒噪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不知疲惫的欢快小鸟,现在陡然安静下来,倒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许明习垂眸看了眼怀里的人鱼,捉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人鱼也会有心事吗?
不清楚,第一次遇见人鱼。
许明习指尖蜷了蜷,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细腻微凉的大腿,又仓促张开手指,免得再出现令人尴尬的意外。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人鱼闷闷的声音:“他们不应该那么随意,玻璃不会腐烂,会伤害到无辜的路人。”
许明习不免想到了不久之前,对方用石头刨了个深深的小坑,把鱼刺和残肢败叶一起推进去,又用沙子完完整整盖好,末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嘀咕了句什么。
那时她还觉得对方充满孩子气,天真得像是在玩过家家,原来是为了陌生人的安全。
在生物进化过程中,从攀在树上到直立行走,以及更进一步发展,人类表现出了惊人的创造力和生命力,但也并不见得所有方面都值得称讚歌颂。
她想不出妥当的安抚方式,犹豫几秒,错失了最佳时间。
好在人鱼很快就从低落情绪中脱离出来,话虽然不如下午那样密集,却也好歹活泼不少,哪怕没听众的回应,也能锲而不舍说下去。
许明习下意识松了口气,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一条鱼而挂心时,又感到有些荒唐和不可思议。
夕阳,海浪,沙滩,经常出现在诗里的元素,此刻拚凑着形成一道格外绚烂的风景,加上人鱼梦幻的蓝发,使得一切蒙上不真切的浪漫色彩,让人有些怀疑,这究竟是梦里还是现实。
许明习怀里沉甸甸的,女孩的小腿不安分翘了翘,蹭过她的手指,将微凉的温度传递过来,清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着的。
人鱼看着纤细羸弱,抱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仿佛压缩饼干,只是体积小了而已,总的质量是没有改变的。
许明习想到了对方消失的鱼尾,那条铺满流光溢彩鳞片的尾巴看起来格外华丽优雅,比价值百万的宝石还要璀璨夺目,让人忘记呼吸,目不转睛。
她其实有点好奇,人鱼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毕竟对方看起来不聋不哑,能吃能走,很是健全的模样。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发问的好时机,何况她还保持着哑巴状态,不能让对方误以为人类都是神医,可以短时间内从一个哑巴变成能说会道。
这样胡思乱想着,许明习抱着人鱼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这么多年来,她仅有的少数休息时间里,都会用来放空大脑,任其自动咕噜噜冒出一连串没有营养且天马行空的想法,以此获得心灵的洗涤和沉寂。
脚底的沙子有些粗粝,走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微微作痛,明早起来大概会红肿。
许明习情绪匮乏得厉害,物质却未曾短缺,这样受罪的时刻几乎没有遇到过,因此,她贴合实际产生了一点对不久前同意人鱼去往渔村这件事的懊悔。
早知道就继续躺在礁石上了,等死可比这样少遭罪。
许明习闷闷地想着。
人鱼的头髮又吹到了她的脸上,痒痒的,想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