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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衍薅了把有点往上支棱的头发,让额前的头发微微往下顺,看着比在洗手间那会整个人温和不少,至少眼底的那股犀利劲儿已经荡然无存。
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果然病房内只躺着一个人。
陆之衍慢条斯理敲响病房门,直到里头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请进,他才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开了暖气,宁景洪被换了身医院的病号服,看着比先前更憔悴不成人形,特别是脑袋上还绑着严实的纱布,只露出剩余完好的右眼。
如果不是见过宁景洪原本的模样,陆之衍几乎要认不出来男人就是宁堔的亲爹。
“叔叔晚上好。”陆之衍礼貌地打着招呼,又略将宁景洪观察了一番,确认男人看着应该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
宁景洪费力抬起头,似乎想坐起来,用一只眼睛仔仔细细辨认着,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问:“你是宁堔的同学吧?”
陆之衍拿过隔壁病床上的枕头,走过去将宁景洪扶起来靠坐在那,然后点点头:“我和宁堔读同一所高中,但不是一个班,这会就是想过来看看您,确认您没事我就放心了。”
“难为你记挂。”宁景洪笑笑,因为胳膊上还输着液,他也不好有太大动作,指着床头说,“那有橘子,你自己拿着吃。”
“嗯。”陆之衍伸手拿了个橘子,安静低眸慢慢剥着皮。
病房的窗户只留了一小条缝隙通风,能听到外边雨打在树叶和窗户上的细微动静,除了鼻腔内全是医院的消毒水味有点影响气氛,一切显得十分祥和宁静。
宁景洪看着病床前的少年,透过对方十几岁的年轻面庞,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这么晚了还没回家,你父母会担心的吧?”宁景洪低声关心道。
陆之衍剥橘子的动作一停,然后才若无其事笑着说:“不会的,我家里没人。”
“哦。”宁景洪点点头,似乎没听出陆之衍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当对方大人应该是工作忙,很少回家。
橘子外面的皮剥完,陆之衍又开始认真一点点撕着橘瓣上白色的经络。
平时很难得见到像陆之衍这么有耐心的男孩,宁景洪看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开口:“我想问问,宁堔他和先前那个男孩……”
陆之衍抬头瞥了眼男人,听出对方想问什么,语调清晰地说:“就像您看到的那样,他们确实是在一起交往,就跟男女朋友一样。”
几句话让宁景洪眉头皱了皱,但又不好当着外人面说宁堔的不对,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显然还是不能接受亲生儿子是同性恋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实。
“您也没必要叹气。”陆之衍终于将一颗橘子完完整整剥干净,又掰开半边递给病床上的男人。
宁景洪此时没有心情吃,接过橘子又放回床头的果盆内。
陆之衍收起笑继续说:“毕竟您确实没资格掺和宁堔的事,对吧?”
“你……你说什么?”宁景洪似乎被少年突然转变的冰冷态度给弄糊涂,猛一抬眼看过去。
“都说养恩大于生恩,这种浅显的道理大家都懂,还是您觉得宁堔身体里流着和您一样的血脉,所以就有资格以一个做父亲的身份去插手了?”陆之衍将剩下的那半边橘子捏在手里摆弄,不再掩饰,嘴角弯出没有丝毫收敛的嘲讽。
“知道宁堔内心有多恨您吗?”陆之衍站起来,一米八七的人压迫感十足地居高临下盯着病床上的宁景洪,“没有亲手杀了你,大概是宁堔今天最后悔的一件事。”
陆之衍短短几句话说完,宁景洪躺着病床上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嗓子里仿佛有个风箱往外抽噎着。
陆之衍却不给宁景洪喘口气的机会,弯下身指着病房开了一道缝的窗户,低声说:“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只要您从那跳下去,宁堔他就能在这十几年的仇恨中解脱出来,也能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宁景洪颤抖着抬头看着陆之衍,嘴张了半天才缓慢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宁堔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怂恿他人自杀这种正常人根本做不出来的行为,让宁景洪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危险性。
“也对。”陆之衍毫不在意点点头,将手里的橘子扔回病床旁的桌上,“像你们这种人,大多自私自利,又怎么会轻易去死。”
“这都是宁堔让你来和我说的?”宁景洪终于镇定下来,缓缓问道。
“怎么会?”陆之衍重新坐回病房的椅子上,嘴角挑起笑,“只不过我和宁堔一样,也有个像您这样的混账父亲,所以比较能感同身受罢了。”
说着陆之衍不顾宁景洪睁大了眼,看了看头顶已经快空了的输液瓶,好心替男人摁响了病床上方的呼叫铃,提醒护士该过来换药了。
做完这一切他淡淡垂眼重新看着男人:“不过我比宁堔幸运,我家那老东西再混账,好歹供我吃穿不愁,经济上没亏待过。不像您,十几年对亲儿子不闻不问也不管他死活,啧啧,说您是混账还真有点侮辱混账。”
“别……你别再说了。”如同被人当场扒开外皮,陆之衍那番话让宁景洪这些年对宁堔的愧疚感瞬间达到了顶峰,几乎快要被刺激得当场晕过去。
随着宁景洪脸色越来越苍白,陆之衍瞬间有种满足感,他再次压低声音说:“所以你这样的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大家都清静,你现在能为宁堔做的事也之剩下这个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