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1)
同僚嫌弃他一身叫花子味儿,甚至还好心地给了他干净的旧衣服让他替换。可也不知怎么的,他跑去河边洗了四五遍也没舍得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不禁苦笑,他应该是恨贺亭衍的,应该是……恨极了的……
他只是,觉得这衣服贵了些。留着,必要时也能换钱买点吃食,一定是这样的……
第一年,他终于能将四书五经全数默写完,诗词也能背出百首。他认识了好多字,看会了不少书,镇上的猜灯谜也能跟着猜对几个。
第二年,沙狼的人再次出现了踪迹。为防止连累到书院的人,他不得不与先生辞行,背上行囊辗,转着又换了三座城镇。
他不敢交友,不敢在一个地方久住,不敢与人说自己姓江。话越说越少,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学会了写字,帮着不识字的人写家书赚了些填肚子的银两。
偶尔也会去干点儿体力活,搬货、打杂、跑堂,这些他曾经绝不可能会做的活全都去做了。
第三年,他已经不知道这是辗转的第几个城镇。他没有变成一个混混,甚至改掉了很多年少时的轻狂与自负。
他会低声下气地求得一份差事,也会溜须拍马地试图让人留点儿他的好印象。
他没有荒废爹教他的武学,也没有因为识字就停止念书。他的字越来越像贺亭衍,行为举止也越来越不像年少时的自己。
一天夜里,他难得花钱去买了几坛酒,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大梦三生。
他不知道喝醉后的自己有没有发酒疯,只隐隐记得嚷了一晚上的爹娘跟阿姐,还有那五六张写满了贺亭衍名字的宣纸。
他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一定是因为太过气愤才会把这个人牢牢记住。记住这人的一娉一笑,记住这人的恼怒气愤,和那晚在暗室中,及时回头的唇齿相碰。
他有时候也会想,或许贺亭衍已经死了,毕竟病得那般重。如果死了,那他的恨是不是也能少一点了,厌弃是不是也能一笔勾销。
沙狼的人又来了,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不想还没住上几日就又要换个新住所。
他去了码头,招工走镖师的商船共有五艘,都是些要去海上好几个月的。
或许只有去了海上,沿途不停地换城镇才能彻底避开沙狼的追踪。他不熟水性,但最终还是上了商船。
他走的这趟镖是五艘船中工钱最低的,但却是唯一一艘会停靠回柏穗城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回去,可他实在……太想回家了……
我不与妖为伍(二)
冬去春来,夏至秋归。
离开柏穗城转眼已是三年,城中依旧是从前的繁华景象。有人嫁娶喜上眉梢,有人丧葬悲苦哀鸣。
城外江边的码头上停靠着一艘足有两层楼高的商船,工人们满头大汗地在甲板上来回搬运货箱。时而抱怨,时而讲着谁家漂亮姑娘开怀取乐。
一名工人扛着货箱下船,衣衫虽脏旧褴褛,可也不难看出曾经的做工昂贵。工人卸下货箱,去工头那儿结了工钱便到附近的商摊买果子解渴。
讨价还价半天,才把三文钱的果子愣是砍到了两文。
江敬舟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后便跟着货商队伍往城里走。他没什么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就剩点看家本领还能在外当个帮人护镖的走镖师。
眼下这船镖算是他近年来护得最久的,足足走了三个月的水路,落了地脚都是虚浮的。
时隔三年重回柏穗城,不想这地方早已是物是人非。商贩、街道、楼宇,变得他都快不认得了。
他跟着商队进了城门关口,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正好碰上了接亲队伍。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新娘子的嫁妆几乎占据了整条主街,他们的商队也不得不跟着人群避让。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跟他一起护镖的同行,取乐道:“这么大阵仗,你猜会是谁家娶亲?”
同行看了眼装嫁妆用的箱子,说道:“这可是皇城脚下,住的多是些达官贵人,谁家嫁娶基本都是这阵仗。不过这嫁妆箱子用料上乘,我看,不是伯侯也得是个子爵。
哎我说,咱们在海上飘了三个月,要不去这城里的酒楼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江敬舟没应声,说起酒楼,他便想到了从前的好兄弟吕鹤。只是那晚的大火跟血腥他还历历在目,他不敢与曾经相识的人过多接触。
同行见他不答,只当是担心去酒楼花钱,便道:“你是不知道这柏穗城里的规矩,如今这些达官贵人办喜事都会去祥鹤酒楼办上好几桌,专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尝尝鲜的。”
“祥鹤酒楼?”江敬舟皱眉,这不正是吕鹤家开的?
同行笑道:“今儿个赶巧有贵人成亲,酒楼里肯定摆了不收钱的酒席,那可是平日里咱们花半个月工钱都吃不着的。你去不去?”
江敬舟摆摆手,“那酒楼主卖海货,我在海上吃了三个月的鱼可不想在看见鱼了。”
同行奇道:“你不是锦州人吗?怎么知道那酒楼主卖什么?”
江敬舟拉着拖货商的马匹缰绳,胡诌道:“额……我小时候来过一次,见过。”
不等同行质疑这酒楼开业的年份,他赶忙牵着缰绳往前走了一段儿不再接话。
只是这事偏就这么巧,他所护的镖,有大半海货正是要送往祥鹤酒楼。到了后门卸货时,酒楼伙计热情的要招呼他们进去歇脚喝茶。为以防老朋友碰面,他只能随便找个借口去了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