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他学着他们的样子俯身吻住了陆温寻嘴唇(8 / 13)
森语气平淡,却透着斩钉截铁般的毋庸置疑。
刹那,昏厥前的全部记忆在脑海中苏醒,陆温寻回想起从他手中滑落的空安眠药瓶,那是他陷入黑暗前最后看见的东西。
贺迟森看着陆温寻的双眼慢慢失去焦点,确信那转瞬即逝的烛火不会再燃起。
他解开固定带,垂下手臂,用另一只手罩着陆温寻后脑勺把他压向自己颈窝,以近似于拥抱的姿势分担陆温寻的颤抖。
他抖得是那样厉害,连带着贺迟森也开始动摇,但是听不见哭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同时扼住了两个人的喉咙。
也好,毕竟在这样一个时刻,语言起不了任何作用。
身体的颤抖逐渐被呜咽取代,接着愈发撕心裂肺,陆温寻抬起手紧紧攥着贺迟森的衣服,泪水洇透了t恤领口,从这里到胸膛一大片布料都染上了泪痕。
悲伤终于有了形状和声音,陆温寻的恸哭在贺迟森身体里回荡,如同狂风暴雨席卷过他的全部。
而他则变成一头寡言的巨兽,沉默地吞噬掉排山倒海般的悲伤。
力气用尽,恸哭最终转变为抽泣,还掺合着模糊不清的呓语,贺迟森断断续续地听着,终于能拼凑出完整句子。
“我没有家了”,这是陆温寻反复重复的五个字,而贺迟森用他平生最坚定的语气回答:“你还有我。”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那一年陆温寻十七岁,他十五岁,陡然压在身上的,是两个人的未来。
但贺迟森并不觉得沉重,他的身体里早就充盈着对陆温寻的向往和倾慕,那是比钻石还要坚固的材质,能承载住命运的各种嘲弄,用膜拜和虔诚打造出的身躯,在多么恶劣的风浪里都能屹立不倒。
甚至对他来说,这不是命运的嘲弄,而是命运的馈赠,让这个高高在上如神明般完美的人从圣坛跌落,跌进他这个平凡的信徒怀中。
平凡却恪尽职守。
出院后贺迟森对陆温寻寸步不离,怕他像陆越铭那样变成一只一生只飞一次的鸟儿,停下飞行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夜幕降临,他们分享同一张床铺,贺迟森习惯将陆温寻抱在怀里,方便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条脱臼的手臂,姿势亲密又暧昧,但陆温寻没说反感他这么做,贺迟森便心安理得地感受陆温寻的骨骼和体温。
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无论陆温寻需要多少时间才能从双亲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贺迟森都愿意陪着,直到陆温寻心底那块缺失的部分被他填满。
只是他没想到,这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追悼会在经纪公司的安排下低调地举行,没有任何一家媒体被邀请,即便如此,陆温寻仍旧没露脸,等人都走光了才出现在空荡的会场为父母守灵。
贺迟森记得很清楚,那时陆温寻对着遗像沉默地站了许久,然后笑了,转过头问他:“你说他们真的会回来吗?”
他忘了自己的回答,却记得陆温寻听见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就等着吧。”
陆温寻说完蹲下身坐到了地上,那块地方很多人驻足过,留下的脚印错综复杂,他浑然不在意,环抱双膝抬起头平静地仰望挂在高处的两张黑白照片。
贺迟森在他斜后方,学着他的样子坐下,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转向陆温寻。
专注又认真,陆温寻主持会议和解题时也会出现类似的神情,贺迟森莫名觉得很有吸引力。
如果他们真的回来的话,肯定不会原谅现在的他,贺迟森心想。
三天后,躯体火化成骨灰收进匣中下葬,陪在陆温寻身旁的也只有他。
那是他第一次站在陆温寻双亲墓前悼念,至今没有第二次。陆温寻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他却生出一股想哭的冲动。
最后忍住了。
当晚,贺迟森取下了手臂固定带,再也没有什么能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睡觉时他的胸膛直接贴上了陆温寻的后背,而陆温寻嶙峋的脊梁则烙上了他的心脏。
这样的姿势没保持太久,陆温寻出人意料地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
离得太近了,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彼此的温度和频率进一步暴露给对方。
最先对上的是视线,陆温寻目光静如止水,贺迟森被看得心虚,慌乱地移开,不小心移到唇上,心跳得更快了。
呼吸声也跟着粗重起来。
他陡然拉开和陆温寻的距离,哑着嗓子欲盖弥彰解释:“热。”
陆温寻对他的退缩没有任何反应,眼中不见波澜,语气平静:“提前恭喜贺叔叔,我爸一死,今年金幕奖影帝应该是他的了。”
贺迟森一时如鲠在喉,分辨不出这话是祝福还是讽刺。
陆温寻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主动凑近,垂下脑袋抵上他颈窝。
“不靠资本,不靠人脉,不靠炒作,不靠任何不正当交易,只凭实力,光明磊落一生清白,将来成为这样的演员吧,我们一起。”
陆温寻说话声垫着心跳的鼓点,贺迟森希望被听到又害怕被听到,怀着矛盾的心情回答:“好。”
话音刚落,陆温寻伸出双手拥抱了他,轻声说:“谢谢。”
那一瞬间的狂喜值得用余生来回味。拥抱虽然短暂,在记忆里却停留了许久,久到贺迟森现在还时不时拿出来怀念。
这是陆温寻第一次主动选择他。
从墓园回来陆温寻生了场病,连着烧了两天一夜,第二天晚上温度才降下来。
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下床,全靠贺迟森忙进忙出,确保他按时吃药、准时吃饭。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陆温寻早早靠上床头,对走进卧室的贺迟森亮出温度计。
“364。”
贺迟森把蔬菜粥和切好的水果放到陆温寻面前的小桌上,接过温度计看了一眼,没信。
他合理怀疑陆温寻对温度计做了手脚,营造出一副烧退了的假象,好让他放心参加为期三天的剧本围读会。
这事儿陆温寻绝对干得出来。
贺迟森捏着温度计甩了几下,水银柱退回很大一段距离,他将温度计递了回去。
“再测一遍。”
陆温寻微笑着接过,拉开家居服领口,边动作边说:“粥要凉了。”
“我喂你吃。”
贺迟森嘴上说着喂,手上却没这个意思,转头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一支耳温计。
陆温寻挑了挑眉,表情很快变得泰然,相当配合地转过脸颊。
测量完毕,贺迟森看了眼耳温计上的显示屏,摁下关机,面无表情又扔回抽屉。
他若无其事坐上床,端起蔬菜粥舀了一勺,放到唇边轻轻吹气。
“多少?”陆温寻问,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贺迟森顿住,停下吹气,沉默着把勺子伸向陆温寻。
陆温寻张嘴含过,眼睛却盯着贺迟森,眼里除了好奇还多了点怀疑。
“361。”
陆温寻听完皱眉,贺迟森赶紧舀第二勺,等他咽下后立刻补上。
陆温寻闭着嘴巴摇头,拉开些距离,指着腋窝问:“那这个还要测吗?”
“要,耳温计有时候不准。”
“那你……唔!”
猝不及防被贺迟森又喂了一口。
贺迟森不觉得自己有错,一本正经地说:“多测几遍总没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