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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宿淮双与风氏嫌隙颇深,绝无前去探望的可能。不是探望,便是有别的企图。
想着想着,江泫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虽然他不觉得宿淮双会在上清宗内对风愔做什么,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少年看着成熟稳重,但实际上只有十七岁。人在这个年纪,总是会因为脑子一热做出某些事的,再者心中有恨,随着年岁越酿越浓,会做出什么事江泫实在难以预料。
但无论出了什么事,江泫都打定主意不会让宿淮双受到影响。
那些骄横、跋扈、欺辱,江泫都亲眼看过。寒冬腊月里的柴房、发馊发臭的饭食、仆人的鄙夷欺凌,江泫都随宿淮双一道亲自受过。他心中应该有恨,且这恨意迟早会兑现,无论是早是晚,都是她应得的结果。
如果坐在这里是前世的江泫,或许会加以劝阻、以感化之,毕竟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前世颇有些圣人心泛滥,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去把江明衍捡回家。被江明衍横剑刺杀过后,这个破毛病改正了不少。
起码这一世,宿淮双要做什么,他不会去干涉。
打定了主意,江泫决定亲自去思过崖底一趟。若要问重月和天陵思过崖底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是一定问不出来的。有关夔听的任何问题,都被他们捂得严严实实,江泫身处他们饱含真心的保护之中,早早地打消了询问他们的想法,就连思过崖底下的煞气与夔听有关一事,都是他从自己从藏书阁底下翻出来的。
只是要去,就要悄悄地去。底下情况不明,“伏宵君”是一定不能下去打草惊蛇的。因此,江泫从乌序房中提了毛毛过来,一路上了峰顶的遏月府,将鸟笼放上桌子,又打开了笼子的门。
生着一身洁白羽毛的云稚鸟几步从笼中跳出来,跳上江泫的手指,爪子一弯,便牢牢实实地扣住了。
江泫道:“毛毛,我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毛毛道:“借,什么?”
江泫道:“借一下你的身体。”
毛毛道:“可以。”
江泫心中有些微惊讶,道:“你不问问我要去做什么?”
毛毛快乐地扑了扑翅膀道:“伏宵,好人!毛毛,放心。”
被一只挑剔的鸟这么信任,江泫心中竟然生出一丝诡异的自豪。他道:“你又知道我是好人了。”
毛毛两只黑豆大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其中透着几分如有实质的嫌弃。她道:“毛毛,不是,瞎子。”
江泫:“……”
瞎子这两个字是过不去了吗?虽然他是当过一段时间的瞎子……
毛毛嫌弃完他,认认真真地问道:“但是,我要,怎么借?”
江泫勾了勾手指,道:“到我手心来。”
毛毛依言松开爪子,几步跳到了江泫的掌心。头顶上的声音轻轻道:“睡一觉就好。”毛毛正准备点头,却立刻眼前一黑,发出一声堪比鸭嗓的怪叫后,头朝下屁股朝上栽倒在江泫的手心里。
江泫看了看那几根长长的尾羽,觉得她现在的姿势实在有碍观瞻,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身体、将她摆正了,才举起手掌靠近自己,慢慢地将额头贴了上去。
这同样是江少主的秘法之一,不过因为现在的身体没有实打实的血脉,这些原本需要血脉之力催动的秘法效果被削弱了不少。
再次睁开眼睛以后,一个奇怪的视角挤入眼帘。面前是大片大片的白色,还有垂在眼前的一缕黑发,江泫定了定心,知道是自己的身体。
难得有通过这样的视角观察自己身体的时候,江泫抬起头,豆大的眼睛里头映出一张染霜覆雪的容颜。“他”抬起双掌捧着掌中的云稚鸟,长睫微微合上,在眼睑上洒下一片淡淡的剪影。面无波澜,极清极净,不染尘埃。
大约没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江泫刚起心要多看了看,下一刻浑身的羽毛一炸,火速从手掌里头扑腾出来,避开了忽然欺近的脸。元神离开之后,自己的身体没能坚持坐多久,便向前倒在桌面上,长发凌乱散开遮住面容,显出与平日差异颇大的无声无息。
江泫心有余悸地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了这个姿势很稳定,不会再从斜里滑下桌子以后,才跃开几步,张开翅膀试着飞了一下。
还没出门前,他飞得歪歪斜斜,好几次差点以头抢地,出门以后总算慢慢习惯了新的身体,飞得愈发顺畅,很快升高,化作一道清亮的白光从天幕掠过,一路飞出净玄峰,朝着思过崖底俯冲而去。
思过崖不允许普通弟子进入,在崖边设有筛别身份的阵法,一般受罚弟子的玉令上会加上一道法印,与阵法对上一下方可进入。入崖底之后,若没待够时日,头顶的结界便不会打开,有特殊情况除外。
但这结界对江泫来说没什么用,轻飘飘地便过了,像是穿过一道稀薄的烟气。过了这道结界,周围的气温猛得一降,江泫向下一瞥,透过半空中盘旋的黑雾看见一片枯木横生的森林,其中横亘一条清亮似镜的河流。
若说结界上方是灵气环绕的人间仙境,结界下方便是寸草不生的邪煞巢穴。因为浸泡在煞气之中太久,此地的环境与地上天差地别,入目之处寸草不生,树木枯损一折就断,寻常的虫蛇鸟雀,在这底下半点影子都寻不到。林中有妖兽鬼煞游荡,从上方略略一看,叫人头皮微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