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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从容不迫地一拱手,谢过他的善意,随后用平静的嗓音缓声道:“能否劳烦二位公子明日一道将在下捎进玉川去?在下要去玉川探访故人,可惜手中并无通行令。风氏对待九门以外门派氏族和散修都严苛无比,想来不会给在下放行。”
江泫道:“探访故人,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为何守卫不会放行?”
青衣人静静伫立,白绫之后,两道如风一般轻的视线缓缓落至。
江泫一愣,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理由正不正当的问题。风氏将玉川划归已有,以狂徒流窜恐为隐患为由,限制散修进入。能正大光明出入玉川的散修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不上散修了,他们成了风氏掩在幕布之下的门客,承了风氏的恩惠,在家族危机之时,往往是第一批被推出去的挡箭牌。
多带一个人进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江泫已许久不用思考来者是善是恶,因此随意点头应下。又想起此人束着白绫,想来目盲,正想说话,身后的宿淮双忽然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就轻轻一下。
江泫转过头看他,见少年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带着几分疑虑,片刻后俯身附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师尊,此人来历不明。”
青衣人泰然道:“忽然想起,在下还未作自我介绍。我名‘回生’,一介散修。出身玉川,颠沛世间数十年,近日方得空返乡。”
眼盲之人,往往耳力更为灵敏。对于目盲心不盲的修士来说同样如此,失去了视力只依靠感觉,耳力比视力还在时要灵敏数倍,稍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细碎言语亦然。
宿淮双察觉到自己议论人家被人听见,抿紧了唇不再言语。不消片刻,那人竟转过头,盯着他所在的方向,道:“方才与在下交谈这位,是江泫江公子。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他看上去竟然丝毫不生气。
宿淮双迟疑片刻,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回生听了,似乎微微一愣,道:“小公子姓宿?哪个宿?”
宿淮双道:“宿夜的宿。”
回生得了答案,颔首应下,不再多言。观他神色,似乎有些怔然。
无论是听声音还是看身形,他都比宿淮双大上许多,然而言行谦逊坦荡,丝毫不摆架子,极有教养。再加上灵力浩瀚、收放自如,看着不像山野间出来的散修,倒像是家道中落的名门之后。
江泫道:“若你方便,明日辰时,于此地会面,淮双会将你我一道捎进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宿淮双就想起来,自己只有一枚令牌。当下道:“我要怎么将你们捎进去?”
回生道:“宿公子不必担忧。风氏对于九门的盘查,并没有那么严格。”
对此,第二天站在盘查修士面前的宿淮双有了明显的体会。
几人在镇中休整一夜,第二日辰时准点回合,向玉川盘查通行令的关口走。关前人流如织,修士民众混成一团。负责盘查的风氏守卫对人态度居高临下,看谁都没什么好脸色,碰见企图混进关内的散修更是暴躁,拳打脚踢一阵,厉声赶了出去。
然而见了上清宗的玉令,他却换了一副神色,谨慎地打量了宿淮双好几眼,询问他是那位尊座座下的弟子。听见净玄峰伏宵君的名讳时,后头原本要问的问题全都被他丢去一边了,回生顶着一张中年面相站在两人身后,连半个疑虑的目光都没得到。
他小的时候,费了天大的力气才混出玉川。现在仅仅是出示一枚玉令,便轻而易举地进去了,对其余修士颇多不屑颜色的守卫见了这枚玉令,一个多余的问题都没有。
这便是风氏一律奉行的尊卑准则。在风氏之上的,能得优待;在它之下,不论人事皆草芥。
将玉令收好之后,宿淮双便有些沉默。虽然说是陪江泫下山办事,可双脚真正踩上这片土地之后,难免会受其影响。他飞速调整心情,不想让江泫看出异样,背后无声无息伸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宿淮双浑身一僵,转头一看,是回生。从昨日初见到今日临近分别,这人向来清清淡淡、温言细语,此时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宽慰道:“风氏一向如此,宿公子不必介怀。”
宿淮双道:“无事。多谢关心。”
他的视线下移,看见回生挂在胸口的木盒子,不知为何有些在意,道:“盒子里头是什么?”
回生道:“是故人的遗物。”
恰巧走在前头的江泫察觉出异样,几步折返回来,道:“贵重之物,需得放在隐秘之处藏好。”
回生竟然微微笑道:“不必。总闷在一个地方不好,我带她多走走。”
这样一笑之后,他浑身仿佛游离世外的模糊之感隐隐散去一些。向江泫他们道谢之后,回生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这样气质的人非常少见,江泫的视线追着他走了几步,很快收了回来,同宿淮双一道往玉城的方向走,边走边道:“你方才不太高兴。”
宿淮双愣了一下,道:“……是。”
他学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是不隐瞒。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自己的身世也好,不好的情绪也罢,通通都是可以同江泫讲的,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后果。但得到了什么,便希望以双倍、抑或是更多倍回馈给对方,况且于他自己来说,从很久以前,他便能无条件地接受江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