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面前站着的这一位,他更是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本尊。这襄城本就是一场幻梦,如何不能怀疑,穿着喜服的这位也是宿淮双梦中之人呢?
原本只是因为顶替了那少爷的身份,为了不露破绽必须临时来走这么一场原本就已经定下的婚礼,他死都想不到,最终从喜轿上头下来的,竟然是……
一只柔软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江时砚的手掌。清消在他耳边悄声道:“时砚,表情收一收。”
江时砚攥紧清消的手,片刻之后放开,竭力将震惊的神情敛好。在这梦中,清消有了人形,其余入死道之人的愿望也陆续实现。唯独宿淮双冷冷清清、毫无变化。江时砚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个天生冷情人了,却见此时少年张开双臂紧紧抱着怀中的红影,手臂隐隐有些颤抖,不可谓不惶恐、不可谓不珍惜,仿佛怀里抱的是一生之中最遥不可及的珍宝。
忽然之间,江时砚心中涌起几分酸涩之情。
无怪宿淮双这个反应。若他钟情之人是那一位……怎么可能呢?两人之间,多半没有结果。也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能以本心见上一见。
清消靠近宿淮双,轻轻耳语几句。宿淮双变化的神情掩在黄金面下,谁也不得窥见,江泫听见他凑近自己耳边,声音有几分紧张忐忑:“脚疼不疼?”
江泫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刻,失重感凭空袭来,宿淮双另一只手抄过他的膝弯,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见此情状,围观之人更是激动不已,认为自己得见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纷纷涌上前来,企图沾沾喜气,却见“少爷”踏上两级台阶,回过身来,面具下的视线冷漠凌厉,似利剑出鞘,居高临下投来。
被他的视线一扫,原本打算一拥而上的城民都心中发怵,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宿淮双不再过多理会,抱着人向府内走,礼官在后头颤颤巍巍地追,一边追一边道:“少爷啊——!!老奴知道您急,但是不能就这么进去啊!!”
江泫两只手臂环着宿淮双的脖颈,正等着他把自己搬到安静的地方再揭开盖头表露身份,听见这声情真意切的急切呼喊、并且察觉到宿淮双真的因为这声呼喊停下脚步之后,心中懵了一下。
不能直接走?还有什么流程?
江泫从来没有成过亲,对这些流程一概不知。宿淮双也不知,但他停下脚步以后,垂下眼帘,沉默的视线落在怀里的人身上,片刻后,将江泫抱拢了些,极为小心地抵住他的额头。
他知晓,会如此安静地让他抱着走的,只会是这幻境之中的幻影。幻境来实现他的梦了,以这样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而真正的江泫此时一定还在环境之外,对他一直小心掩藏的心意一概不知。
不知道是最好的。偶尔让他做一做梦,就很满足了。
宿淮双道:“我们一起过去,好不好?”
这嗓音低低的,带着少年变声之后独有的磁性,悦耳至极,寄存着莫名的哀思、与迁就纵容的柔和。像是一条带着尖刺的细钩子,探进江泫的心中轻轻一钩,让他怔然之余,又没来由有点心慌。
他悄悄攥紧了喜服宽大的袖子,又反应过来,自己手中有一朵花,于是换了一只手,一边捏一边想:干什么?又不是有人真要成亲了。
淮双这样做,想来有他自己的理由。他独自一人在这幻境之中呆了这么多天,遭遇了什么、计划着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现在顺着他的计划走,并无什么不妥。
思及此,江泫又点了点头。
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其实是因为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怕一张口,强作镇定的姿态就露了馅,所以无论宿淮双和他说什么,他都只点头、或者摇头,无论如何不肯出声。
一步过后,又一步。
新郎回过身,重新向门口走去。今日阳光很好,斑驳的光线映亮少年喜服之上的金线,似在流淌一般粲然生辉。金线之下是大红的喜服,色泽明艳、质地柔软,看不清制式,但江泫记得那对宽大长袖之中伸出来的、将自己稳稳接住的手。
宿淮双平日里总穿一身黑,然而江泫私底下觉得,他适合更明亮一些的颜色。无论是金是红、是黄是青,穿在宿淮双身上总是好看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他穿黑色以外的衣饰,竟然是喜服。
少年抱着他的手很稳,比起那喜轿安稳许多,一下也不曾晃过。用的力气也不大,十分小心地搂着,就这么走到了大门前。慢慢的,江泫心中也安定下来。
见他一反桀骜不驯的常态,竟然老老实实地走回来了,礼官喜上眉梢,向门口的城民拱手道:“回来了,回来了,实在令人欢喜!按照襄陵的规矩,这方新人进门,是需要由新郎背着进去的。各位那边怎么说?可还有新俗?”
“有!”人群之中一豪爽的大汉高声道,“在危洲,取新娘子是要举着进的!”
众人一通哄笑,纷纷道:“举着怎么进?”
“从来没听过举着进的!按我说,咱们三行原的规矩就不错,简简单单,就这么手拉着手,一步一步一起走进去!意为:悲喜共进,白头偕老!”
此言一出,博得围观群众一阵猛烈的喝彩。
江泫心道:婚礼进行到一般随意改流程,实在是闻所未闻,这幻境之中的善人似乎来自九洲各地,混居在一起,着实民风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