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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泫知晓,师尊现在一定很生气,心中却感到很麻木。懒得张口、懒得解释、懒得动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顶,刺痛与酸涩都被掩藏在这铺天盖地的麻木之下。不知躺了多久,床榻底下忽然传出一点细微的动静。
旁边爬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影,不知道悄无声息地在床底下藏了多久了。
爬出来以后,却也不敢站起来,仍然缩成一团,双手扒着床沿,探出一双紧张的眼睛,警惕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不说话,江泫也懒得说话。胸口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疼痛仍然难以忍受。两人在沉默中互相僵持了一会儿,天陵忽然瓮声瓮气道:“伏宵。”
江泫没有回答,重新阖上眼帘。
天陵又道:“师……师兄。你、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应。
他带着衣上沾着的、灰扑扑的浮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暮色四合之时,他又悄悄跑进来了,站在江泫的床榻前头探头探脑。
三灵飞光15
江泫静静躺着, 将耳边的动静都忽视了个干净。他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在枕边,片刻之后,一道清淡的药香蔓延开来。
这是重月做的香囊。
他没有理会, 片刻后,床榻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师兄。”
“对、对不起。”天陵垂着头道, “你要杀就杀我, 不要杀你自己。我知道,是我……是我……之前我也也不是故意的……”
他颠三倒四地解释, 江泫的元神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仍感到痛苦, 另一半却漠然不动、作壁上观。他谁也没有怪, 换成平常定会早早地出声安慰, 可到了现在, 冷漠与麻木占了上风,直到天陵离去了,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伤好之后,他在那个装着独眼怪物的秘境待了整整半年。
半年里, 不是砍就是杀。妖兽白日醒、夜中睡,每一个夜晚都是幻境为他修补伤势的时候。日复一日,人如利剑、越磨越厉,到了最后, 斩的已不是剑下妖兽, 而是自身与世牵连之处。
半年又一月,妖兽横尸于长剑之下,困住他许久的秘境化为齑粉消散。
纵他在秘境之内打得如何地动山摇, 枯雪山上的寒风日日如常。从秘境出来的时候,一片凉薄的雪花扑面而来, 江泫微微垂首,将雪花融化留下的水渍拂去。
重月和天陵就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地凝视他。
江泫可以出师了。让尘曾说,他打破最后一层秘境之时,就是他出师之时。既已到了时候,让尘也不留他,于遏月府见过最后一面,就此离开师门。
然而天地之大,他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下山以后,祭拜过父母和叔叔,便只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背着一柄长剑,从三行原出发,见人遇难拔剑相助、见邪作祟彻底灭之,漫无目的地游荡于偌大的九州之间。
在千年前的九州,魔族还不曾退居地底。一路除魔退邪,竟也慢慢有了些名气,提剑斩灭几大妖兽之后,更是名声大噪。他的名字慢慢在玄门中传开,不少世家向他抛来橄榄枝,都无疾而终。
闲暇的时候,他会专程回枯雪山看看。只有待在枯雪山上的时候,才能找寻到片刻安宁。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雪山一向如此,与世隔绝。寂静无声。
回去之后,也不做什么,给重月翻翻药田、替让尘盯着天陵练剑。小住几日,又要离开。
天陵往往一路追去山门送他,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这次追出来了,在门口鼓起勇气问道:“师兄——!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江泫已经走出一截了,闻言回身,淡淡的视线落在门口天陵小小的身影上。他没有回答,在乾坤袋中略略一寻,寻到一袋未曾启封、忘了给出去的金葵糖。
上次回来的时候,重月说他的性格变了许多。总是板着脸一语不发,让师弟有些害怕,这次回山,便特意带了一袋金葵糖回来。抬手掷给他后,也没管他接不接得住,转身离开了。
山下有人在等他,是要请他一起去讨伐魔族领地的修士。
这些人对他实力又敬又畏,对他礼遇有加。江泫说到了回去的时候,他们便一路静悄悄地跟到三行原来,江泫说让他们不要再跟,他们便择了一处小城,一直住到他回来为止。总之一定要请到江泫松口答应,才能回各自的家族报信。
下山以后,江泫答应了。各路人马喜不自胜,连夜收拾包袱各回各家。紧锣密鼓地结阵结队之后,浩浩荡荡地向着魔族的驻地出发。
到了地方以后,发现驻地之外竟空空如也。原本答应来援助的江泫也不见踪影。众人踌躇不前,将这“背信弃义之人”翻口谴责了好几遍,这才一横心,启阵欲攻。
正巧见一白衣人提着鲜血横流的长剑从驻地之中缓步迈出,衣摆溅上不少血滴,宛若盛开的点点红梅。一边走,一边不甚在意地用袖口拭去面上沾着的血痕。
身后的驻地一片死寂,血流成河。
爬上地面妄图侵犯人地、因血脉天赋让人头疼不已的魔族,竟然被他一人诛灭殆尽了!
众人皆是哗然,惊诧难掩。
世上不缺庸才,却也同样不缺天才。然而到了这个程度的天才,实乃稀世之品!如此年轻便能已一己之力屠灭魔族驻地,年岁翻过之后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