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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云道:“不用了,主君。这具身体很适合我……您昏睡了一年,您的身体……”
江泫道:“我没什么大碍。现在要紧的是你。”
衔云似乎有些茫然。江泫将他收回长剑里头,指尖顺着剑锋轻轻一抹,抹红了太上雪亮的剑锋。他在找剑灵异常的根源,一边找一边轻声叹道:“有许多事情,你不记得倒也好。生生死死两次,今后恐怕也不得安稳。随了我这样一个主人,是否觉得自己苦命?”
长剑在他手底下发出抗拒的嗡鸣,似乎是让他不要再说。江泫哑然,不再言语。
他在剑灵的身上找到一道灵旨,是江明衍刻下来的。以此篡改他的记忆,更改他的意志,所以衔云才会称他为公子,对此前发生过的一切浑然不知。
将这道灵旨拔除之后,一道澄澈的银光顺着剑锋缓慢游走开来。仿若天地间第一抹熹微的晨光,盛时又如同月色一半柔和,渐渐洒满了整个剑身。再从剑锋里头被唤出来,剑灵的虚影已经变成了正常的、温和澄净的银色。
江泫端坐案前,微微笑道:“好久不见,衔云。”
剑灵似乎怔了一下。很快,他轻轻将身体贴紧桌面,按人的说法来讲,他正在跪拜。
衔云哽咽道:“我找了您好久。主君……好久不见。以后请万万不要再将衔云丢下,孤身离开了。”
“不会了。”江泫承诺道,“再也不会了。”
剑灵这才直起身来。短暂的交谈结束之后,江泫开始收拾下山的行李。挑来挑去,也没挑出多少要带上路的东西,无非是几件衣物、一些银钱,还有断掉的送生和天陵的配件,拢共一个乾坤袋便能够装下。
收拾完行李,他又去换了身衣服,将长发低低束好,捯饬得能够下山见人、不像之前那样狼狈之后,才伸手去取桌上的衔云。却见剑灵并不回去,一直盯着某个方向,目不转睛。
江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了从窗外长进来的一枝红梅。
这扇窗似乎已经有一阵没关过了,竟让红梅得了空子,探进窗内来。色泽妍秀,艳艳不息,花朵疏密有致,美得十分端庄。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它的时候,江泫竟然想起了宿淮双的眼睛。
衔云道:“主君,这些梅花……”
江泫道:“什么?”
说着,他走到窗前去察看。这一看才发现,梅树的树干和江泫寝居的窗户隔了有足足一丈的距离,其余的花枝都安安静静地待在雪中,唯有这一枝,越过窄窄的后廊、挤进檐下,锲而不舍地从窗户的缝隙伸来一角。
衔云离开桌案,无声无息地浮于江泫身后,也抬头盯着那枝梅花看。看了一会儿,道:“总觉得有些许不同寻常……为何会从那么远的地方伸进来?”
江泫道:“万物有灵。或许它独独喜欢温暖一些的地方。”
既然如此,他便也没有关窗的打算了,将衔云的本体悬在腰侧,拉开了寝居的门。
一开门,就发现自己的两位弟子都守在门口。
二人的目光在江泫的装束上飞速转了一圈,惊恐地发现他这是要出门的意思。
岑玉危道:“师尊,您要去哪儿?您的身体不好,还是在净玄峰静养为好……”
江泫顶着他们殷切的目光,道:“我准备下山一趟。”
闻言,岑玉危原本温润清和的目光微微一黯。他像是想说什么的,可做惯了谦恭守礼、事事顺人意的长徒,最终也只是抿唇垂下头去,双拳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衣摆,显得十分失落。
江泫眉尖微凝。
一旁的孟林扫了一眼岑玉危的神色,咬紧牙关奋力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道:“师尊,您能不能不要下山?”
江泫将视线转了过去。
孟林是有些怕他的,这会却硬着头皮与他对视,绷着声音道:“您每次下山回来,不是受伤,就是昏迷。小淮双也是,没见他好好回来过几次。山下危险的事情很多,还请师尊不要再下山了!上清宗内很安全,您就待在峰内养病,有什么事情都能差给我和师兄去做……”
说着说着,他红了眼眶。
……原来是因为这个。
江泫的眉头舒展开来,还在考虑措辞,又听孟林道:“师弟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您说他没事,可弟子怕您哪次下山之后,也就不回来了。”他抬起手,用袖子重重地抹了一下眼眶,道:“上次……上次是两百多年。我跟师兄在峰上等您,几乎都要以为您不回来了。这一次又昏睡了一年,那再下次呢?再下次——”
岑玉危道:“孟林!”
他的语气十分严厉,孟林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隐隐发白,嗫嚅道:“师尊,我……我……”
江泫摇了摇头。
他张开手臂,一手一个,给了他们一个温和的拥抱。没人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举动,臂弯里的躯体都僵得像石雕,江泫拍了拍他们的背脊,道:“只是去送些东西,不日便回。”
顿了顿,他补充道:“完完整整地回。峰内的事情,劳你们看顾好。”
岑玉危轻轻吸进一口气。他相信江泫的话,也不得不信;他知道自己从来拦不住江泫,然而对方愿意向自己解释,也让他心中好过了一些。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稳了不少。
“本就是弟子应该做的,师尊万万不要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