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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最开始,长尧君被迫收了一个十分瞧不上眼的徒弟。他在上清宗当了许多年的峰主,有且只有这一个徒弟,平日里将其当作空气忽视,既不关爱、亦不训导。纵有必要交谈之处,也是言辞冷厉,不像对待弟子,更像是在对待仇人,似乎对这个被迫收下的弟子厌烦到了极点,不出一年便逐去了别峰。
奈何此人天赋了得,最重要的一点是将长尧君奉若天神。他原本就是为了当他的弟子才进上清宗的,被逐出峰当了一年的笑柄,竟趁这点时间东拼西凑自学成才,在九门会武中一举夺魁,宗门上下乃至玄门之中,无不为他振臂喝彩,称其前途不可限量。
当时的宗主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回长尧君座下。长尧君拂袖便走,徒弟跟在身后笑容满面地追。追了许多年,追到最后,跟着长尧进了平雷山的雷劫。
他和长尧君一道死在那场劈天裂地的雷劫中,此后许多年,上清宗人每每提起他的名字,都发自内心地敬服叹息。
江泫的指尖搭在面具上,奋力地回想那位弟子的名字。好一会儿过后,几个模糊的字眼从脑海之中浮现,慢慢变得清晰。
长尧君的那位弟子,名叫……萧三两。
执念三两9
身后之人是鬼占人身, 探不明真正的音容形貌,尚不知萧弦是否真的就是那位萧三两。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江泫就隐隐有些头疼。
若他真的是萧三两, 便可说此前自己应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麻烦。这麻烦不是自己的,而是长尧的。
从回来至今, 长尧一直对自己多有照拂。凭心而论, 一般出了什么事,江泫其实都不太想去麻烦他。
他没应萧弦问他师承何人的问题, 正思索如何旁敲侧击探他真身之时,殷红的剑穗忽然有了动静。江泫的精神立刻一震, 飞速将手中的物件尽数扔进乾坤袋里, 将剑穗提在手中, 负着两柄剑快步走出了院门。
出门之后, 他担心长袖会挡风,又用灵力将其浮起来。细细的红穗如同一簇明艳的火苗悬在半空之中,下一秒被一道轻柔的风流一托,穗尾向林海的方向扬起。
江泫召出衔云, 踩着剑身化作一道银芒掠了出去。顺着剑穗的指引,他在密林上空浮行,一边注意穗尾的方向、一边观察下头的动静。
行至空中某一处时,穗尾忽的一顿。它不再受空中风流的影响, 而是如同一柄利刃一般, 直直指向下方。江泫向下一望,毫不犹豫地扎进莽莽林海之中。
这片林子一般没有人来,路面野草丛生、灌木疯涨, 少有可供人行走的路。衔云自发出鞘为江泫开道,剑锋削断挡在身前的灌木野草, 剑身沾上草屑,立刻被剑灵挥出的银芒拂净。
没过多久,剑穗指引的方向上,出现了一条极窄的缺口。
甚至连道路都算不上,只能称作是缺口,像是有人拂开枝叶一步一步踩出来的,踩得破破烂烂、艰难无比,却没有回头,一直向着林海深处走。
江泫沿着那缺口走了一段,渐渐的,头顶光芒越发黯淡,树冠茂密交织、几可遮天蔽日。阴影之下,路反而要比之前好走一些,只是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如影随形的阴冷杀气。
这一定是林中某位妖兽的地盘,品阶还不低。踏入此地的生灵,都会成为它的猎物。
江泫顿足片刻,道:“衔云,把林子里的东西清理了。”
剑身上浮起一道银色的虚影。衔云恭顺地应道:“是,主君。”
它回到长剑之中,化成一缕锋锐的银芒,刺入密林深处。而江泫站在原地,等待穗子重新划明方向之后,才继续向前走。
到了这里,乌序走过的痕迹已经很不明显了。不知何时空气之中的水汽越来越浓,许是受妖兽力量引动,林外下雨了。
雨滴起先细密,随后慢慢演变成了瓢泼大雨。江泫周身撑起一道结界,在骤雨最急、最烈的时刻踩过泥泞的草地,停在了一个小小的山洞之外。
至此,红穗不再受风流引动,从江泫的灵力之中脱出,落回他的手心。他攥紧这枚小小的剑穗,迟疑片刻后,伸手折断拨开挡在洞口前的荆棘丛,如愿以偿地在山洞之中看见一个人影。
洞口很矮,洞内也很窄。乌序独自一人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穿着一身破衣衫,赤足之上伤痕累累,露出的皮肤冻得发青。
他太安静了,双手抱着头,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头。江泫最开始甚至以为躺在里头的是一具尸体。
他的呼吸凝滞住了,胸口疼得发慌。
这是……阿序。他净玄峰上年纪最小的一位弟子。
曾经是安安静静的,穿着一身规整秀挺的弟子服,最喜欢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头看书。现在他也一个人缩着,只是不在雪气婆娑的净玄峰上,而是在九州最偏远的洛岭之北,一个碎石遍布、潮湿阴冷的山洞里。
好一会儿,江泫才捡回理智,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臂,道:“阿序。”
手底下的身体在发抖。许是冷的,许是疼的,江泫的灵识沿着他的身体走了一圈,越走越觉触目惊心。
乌序身上有许多零零碎碎的伤。有的是割裂伤,有的是淤痕,有些是符咒烧灼。灵台之中还有灵力,原本储于体内的神力不见了。
因为被暴力剥除,给他的灵脉留下了不可逆转的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