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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锁,房间内的摆架之上悬着一盏漂亮的琉璃灯。只是灯形虽然漂亮,光却昏暗,角落里头盘腿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见江泫进来,瞪大了眼睛。
方才发出声音的正是他。江泫走到他面前,挥手解了他身上的定身术。
小厮如蒙大赦,猛地向前一栽、奋力呼吸了一阵,这才就着姿势,对着江泫磕了两个头,上气不接下气道:“仙、仙君,我们公子现在不在这里。”
越过雕花木拱与玉帘一看,床榻之上果然空空如也。江泫道:“他去哪儿了?”
小厮苦着脸道:“回仙君的话,我也不知道。公子自从回来之后,晚上总不睡觉,一个人悄悄跑出去。我一拦,他就将我定在这里,直到天亮回来了才解开。”
江泫的眉尖微微一皱。
“从回来之后?”他道,“他独自出去,一般何时归来?”
小厮道:“天亮之前。”
听到这里,江泫的心微微提起。他原以为是柊山神的余毒在傅景灏体内发生了什么异变,现下听闻他神智清醒地跑进跑出、还知道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在黎明之前回来,其中看来有什么内情。
傅景灏将父母瞒得好好的,但江泫既然抓住了苗头,就不能不管。
这府邸是傅氏的领地,在此放出灵识搜索未免有些冒犯。江泫起身慢慢踱了几步,忽觉手背一阵轻微的搔痒,像是有何物轻轻摩挲,一抬手,看见了以红绳缠缚、落在腕间的那截剑穗。
思及宿淮双临走之前说的话,江泫顿足片刻,心中隐隐有些忐忑。说忐忑也不尽然,七上八下之间,又隐隐有些期冀。
宿淮双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便对着空气唤他的名。如今他在神境之中,果真能听到他说话么?能听到他说话,又要如何回应?
慢慢地,江泫独自又走回了廊下。夜中寒风瑟瑟,仿佛却也没有方才那么冷了,他嘱咐小厮好好待在房间里、重新关上了门,就着灯笼朦胧的光抬起了手腕。
原本用来挂明水坠的红绳在他手腕上缠了一个细细的结。因为手腕太过纤细,甚至还留了几分空处,约莫是够一人探进一指勾着走的;剑穗就悬在下方,纤细柔软,静滞不动。
江泫踌躇了一会,对着空气小声道:“淮双。”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剑穗便如活物一般卷起身体,牢牢实实地缠住了江泫的手腕。力度不轻不重,莫名让他想起了对方的手扣住自己手腕时的力道,心中一跳,指尖忍不住微微一蜷。
紧接着,他立刻想起了正事,努力将注意力移开,顶着一脸肃然的神情道:“你知道景灏如今在哪儿么?”
那剑穗自行松开,途中沿着江泫的掌根轻轻擦过。他感觉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到底哪儿奇怪,仿佛自己的手掌不经意被谁蹭过似的,强作镇定,并没有将手撤回去。便见红穗舒展身体,迎着不知从何处起的风微微一扬。
他为江泫指了一个方向,小路漫进黑沉的夜色里,指向平日里主人不常涉足的偏院。
临渊而行3
正常情况下, 偏院一般是不会住人的。但现在不一样的了,傅景灏的院子里头添了两个人,一个乌序、一个南宫柳, 他到底往谁那跑了,还得推开门看见才知道。
顺着剑穗的指引, 江泫步上台阶, 停在了一处门前。
这是乌序的房间。南宫柳就住在乌序的旁边,门后漆黑一片, 似是已经睡下,而乌序的房门虚掩着, 门后亦无光、无声响, 死寂一片。
檐下挂着光色微弱的灯笼。极淡的暖光顺着门缝挤入, 同夜中的寒流一道, 在地面拉出一道尖刺似的长痕,衬得白处更白、黑处更黑。
江泫盯着这交界线看了一会。剑穗已经指明了方向,轻轻蹭几下江泫的手腕后重新垂落下去,似被这动作惊醒, 他迟疑片刻,没有抬手叩门,而是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 昏暗无比。江泫立在门边环视一圈, 借着走廊下透来的微弱的光,看清床前缩着的一只黑影。
那无疑是傅景灏,乌序还没醒, 是不会半夜下床扒拉在床边的。且江泫进门并非毫无动静,那黑影却一动不动、恍若未觉。
他想看看傅景灏到底在做什么, 默不作声地向前靠近。岂料他都走到近前了,傅景灏还是没有反应,江泫眉尖微凝,蹲下身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这一按,便察觉到了些许问题。
傅景灏的肩膀绷得很紧,身体在发抖。
这样的颤抖与遭寒受冻时的颤抖不同,挤满了无措与恐惧。他就这么背靠着乌序的床沿蜷缩成一团,双拳攥得几近滴血,却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疑心他被梦魇缠住了,江泫向他体内拍入两道灵力,同时挥亮了挂架上的烛火。
与此同时,傅景灏猛地惊醒过来。迎面飞来一道气势汹汹的灵刃,江泫皱眉掐灭了——少年抬起头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条件反射的攻击。
灵刃被掐灭,傅景灏这才如梦初醒,看清江泫脸的瞬间,如同冷水浇头,登时一个激灵,磕磕巴巴道:“伏、伏宵君……”
他整个人都呆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而江泫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开始打量傅景灏的模样。
脸色苍白、瞳仁颤抖、惊魂不定。鼻尖额顶冒了不少冷汗,显然被吓得够呛,然而惊吓他的对象究竟是江泫还是别的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也就是这个时候,江泫才忽然发现,傅景灏的眼下挂着两道重重的青黑。白日里没有,或许是被术法掩藏了。